大 爷 不会多生产些2 马主任 您这就问得在理了!可这是生产部门的事,我们商业部门解决得了?您怪我开后门,我 后门还只能照顾关系户,前门能敞开来卖吗?您说呀,总是有人买得着,有人买不着的,要都 买着了不就没矛盾了吗? 姑 娘 什么什么呀,烦死了! 做母亲的 你还没体会到,等你做母亲了,烦心事更多。 [沉默的人转身,姑娘的目光同他相遇,立刻垂下眼睛。沉默的人并没有注意到,大步走了, 头也不回。轻微的音乐声起,乐声表现了一种痛苦而执她的探求。音乐声渐渐消失。姑娘望 着他走去的方向,若有所失。 师 傅 俺打个岔。(马主任和大爷回头、俺不是说你们二位,你们说你们的相声吧。 马主任 你当我耍贫嘴说相声呢?我在做顾客的思想工作!(继续说服大爷)您不了解我们商业 部门的情况。您有情绪,您承认不承认?我这主任就那么好当的?你试着当当呀! 大 爷 咱当不了。 马主任 您当当看! 大 爷 我服了,服啦! 马主任 (对师傅)您看见了没有?看见了没有? 师 傅 看见个啥呀?俺说的是那位戴眼镜子的老师。 戴眼镜的 (造句)Do you speak English? I speak a litter…… 愣小子 (学他,怪腔怪调)爱——死——皮——克——爱——立——秃——儿—— 戴眼镜的 (恼怒)Are you Pig? 愣小子 你才放屁呢? 姑 娘 别吵了,好不好?真受不了! 师 傅 这位老师,你那手表几点钟了? 戴眼镜的 (看表,大吃一惊)怎么?怎么…… 师傅 不走啦? 戴眼镜的 不走倒好了……怎么,都一年过去了! 姑娘 你骗人! 戴眼镜的 (再看表)真的,我们在车站上已经等了整整一年啦! [愣小子把食指放进嘴里,使劲吹了一声口哨。 大 爷 (瞪了他们一眼)瞎说! 戴眼镜的 怎么瞎说,不信您看表。 师 傅 别嘘,没的事! 做母亲的 我这表怎么才两点四十? 愣小子 (凑过去)停啦! 师 傅 叫啥? (对大爷)看您的。 大 爷 (哆哆嗦嗦,好不容易掏出怀表)怎么不对呀? 愣小子 您看倒啦。 大 爷 一点……十分。停了。 愣小子 (幸灾乐祸)还不及人家的,您那表跟您一样,也老啦。 马主任 (摇手腕子,听)我的怎么也停了? 做母亲的 看看日期,您那不是带日历的? 马主任 十三月四十八——怪了,我这可是进口的俄美加! 愣小子 别塑料机芯的吧? 马主任 去一边去! 戴眼镜的 我这是电子表,不会错的,你们看,还正走呢。我去年买的,一直就没停过,六用 电子表,年月日时分秒都有,你们看呀,可不是过了整整一年了! 师 傅 你唬得人心慌慌,电子表又怎么的?电子表也有不准的。 大 爷 这师傅,咱不能不相信科学呀,电子是科学,科学不会骗人。现今可是电子时代啊!咱 们准是出了什么岔了。 做母亲的 就是说,我们在这站上等车就等了一年了? 戴眼镜的 是的,确确实实一年了,一年零三分一秒,二秒三秒,四秒,五秒,六秒……你们 看,还走着呢。 愣小子 嘿,真格的,哥儿们,真他妈一年嘞! [姑娘跑开,双手捂住脸。众人肃然。 做母亲的 (自言自语)他们衣服早没换的了,他什么也不会,裤子破了都不会补。倍倍叫妈妈 该哭得死去活来了;我可怜的倍倍……. [姑娘蹲下,众人慢慢围拢去。 戴眼镜的 (轻声地)你怎么了? 师 傅 饿的吧?俺包里还有块煎饼。 大 爷 肚子疼? 马主任 (对观众高声地)大夫在哪里?那位懂医的给看看呀! 做母亲的 (控制住自己,走过去,在姑娘身边俯下)哪儿不舒服?告诉我。(摸着她的头) [姑娘埋头在做母亲的怀里,失声痛哭起来。 做母亲的 姑娘家的事,你们都走开吧。 [众人散开。 做母亲的 姑娘,告诉我,你怎么回事? 姑 娘 大姐……我难受呀…… 做母亲的 (抚摸着她)靠在我身上。(坐在地上,让姑娘靠在身上,凑着她耳边问她) 大 爷 (显然苍老了)唉,这局棋也算吹啦…… 马主任 您进城去就为的下盘棋2 大 爷 为了这局棋,我等呀等呀,足足等了一辈子啊。 姑 娘 不是!不是!他不会再等我了…… 做母亲的 傻丫头,会等的。 姑 娘 不会,不会,你不知道。 做母亲的 你们认识多久了? 姑 娘 才头一回约好,七点一刻,在公园门口,马路对面,第三根灯柱子下…… 做母亲的 你们以前都没见过面? 姑 娘 是我一个同学,上城里工作了,她给介绍的。 做母亲的 别难过,再找嘛,世上的小伙子多的是。 姑 娘 再也不会,再也不会有人等我了! 马主任 (对观众,自言自语)我可得走了,我不就是上同庆楼吃吃饭喝酒吗?人家请的,也是 关系户。我犯不上为进城喝酒等上一年。酒我家里也不是没有?就说那白瓷瓶子装的、红丝带 拴着的、誉满全球的茅台吧,不是吹,我一句话,还甭劳神抬个腿,有人就给提溜来了。我 犯不上。 (大声)犯不上! 大 爷 (激动)这局棋我还非下不可! 马主任 (对观众)真叫棋迷了,世上还什么怪人都有,为下盘模在车站上等上一年。 (对大 爷,好心地可怜他)我也没少下棋,可没迷到您这程度。您这是棋瘾来了,上我家去,再来上 二两,我陪您过痛,喝着杀着,杀着喝着,老爷子,您看您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何苦在这车 站上干耗着?跟我走吧。 大 爷 (鄙夷地)跟你? 马主任 老爷子,就我那供销社的百来号人、股长、组长的也不下十多个,还没一个是我的对 手呢,不信,您问他们去! 戴眼镜的 (念)Pig,book, desk, dog……k……g……k 大 爷 (激动得哆嗦)您……您看晚报吗? 马主任 没一天拉下的!我就订晚报。城里的晚报第二天中午就送到了镇上的邮局里,下午就 分到我们供销社,我总是留着吃过晚饭再看,城里的新闻,过一宿,我没有不知道的。 大 爷 您知道那位叫李墨生的吗? 马主任 晦,新唱响了的旦角,绝了! 大 爷 亏您还下棋呢。我说的是当今的棋坛国手! 马主任 噢,您说的是象棋比赛冠军李什么来着?跟我家里她娘家一个姓。 大 爷 冠军又怎么的?他那棋,还差口气! 马主任 老伙计,这么说,您也可以拿冠军了? 大 爷 晚报上登出来的他夺魁的那谱儿,咱……咱不是没有研究过!不就因为他住城里?咱要 也在城里…… 马主任 (笑)那冠军就是您的了。 大 爷 咱不敢这么说,总归,咱给他写了封信,同他在城里文化宫约了一局,就今儿晚上, 嗨!是一年前的今儿晚上:棋不悔子,人不能无信啊: 马主任 倒也是。 戴眼镜的 (使劲背,痛苦地)bik,pook,Desgdokpikboog——真别扭! 愣小子 还劈劈叭叭放洋屁呢? 戴眼镜的 (急躁)我跟你不一样,你可以游游晃晃,无所事事,我可得考大学!我只有这最后 一个机会了,再不来车,就错过了报考的年龄!等啊等啊,把青春浪费了是多么痛苦,这你不 懂!你走开吧。 愣小子 我没碍你事呀? 戴眼镜的 (恳求)请你走开,让我清静点好不好?你哪儿不好晃荡? 愣小子 城里就不能! (走开,百般无聊,突然爆发)城里的马路就许他城里人逛?咱就不是人 ?就不能进城去遛遛?老子偏要去! 师 傅 (烦恼)鬼叫个啥?你就不能坐下歇会! (蹲下。从工具包里撕块旧报纸,拿出片烟叶子, 搓碎,卷烟) [静场。光线转暗。远处似乎有汽车声响,又响起仅能察觉的音乐,那沉默的人 的音乐隐约再现。众人谛听,象是风声,接着,又消逝了。 马主任 (对观众)这一个个都中邪了。(对众人)喂,你们还不死心?走不走呀? 愣小子 哪去? 马主任 回去呀。 愣小忆 我还当你进城去。 马主任 我抽风了?这老远的,还定到城里去喝那顿馊酒?没那么大的瘾。 愣小子 (悲凉)我就是要进城吃酸牛奶去。 马主任 我跟人讲话,你小子接什么碴? (对大爷)您不走我可走啦。 [众人互相望望,有所动心。 大 爷 噢。(望着马主任。愣住,没主意) 做母亲的 (望着大爷)您…… 姑 娘 (望着母亲)大姐…… 戴眼镜的 (忧郁地望着姑娘)你…… 师 傅 (看着戴眼镜的举动)喂! [马主任走到师傅面前,向他摆了一下头,示意让他跟着走。师傅还望着戴眼镜的。马主任低 头望了望师傅的工具包。用脚踢了踢。众人视线的循环便随之中止了。 愣小子 嘿,那主儿呢?溜号了? 大 爷 谁走了? 愣小子 您真老糊涂了,就排在您头里的那主儿,把哥儿们甩了, 一个人不声不响溜号啦! 众 人 (除姑娘外。都兴奋起来)谁呀?谁呀?说谁呢?谁走了? 大 爷 (拍腿,恍然大悟)对了,咱先头还跟他招呼来着,也不吭一声就走了。 做母亲的 谁呀,您说谁走了? 戴眼镜的 (记起来了)他挎着个包,排在最前面,总在那里看书…… 做母亲的 噢,你们打起来,他拉架来着! 师 傅 对了,俺咋没看见他啥时候走的? 戴眼镜的 不会是上车了吧? 马主任 倒给他开前门了? 姑 娘 (茫然)车根本没停,他自己一个人往城里去了。 马主任 往这头还是那头? (用手指着两个相反的方向) 姑 娘 顺着公路,往城里去了。 马主任 你看见的? 姑 娘 (忧伤)他还望了我一眼,就头也不回往前走了。 戴眼镜的 人家恐怕早到城里了。 愣小子 没法儿不! 大 爷 (对姑娘)你怎么不早说? 姑 娘 (惶恐不安)大家不都在等车…… 大 爷 真有心计呀…… 姑 娘 他看人的时候,眼神都不带眨一下,就象要把人看穿了似的…… 马主任 (有点紧张)他别是城里下来调查的干部吧?他没有注意我们讲话,我同这老爷子做思 想工作的时候? 姑 娘 那会儿倒没有,他走来走去,象在想心事…… 马主任 他没有收集……比方说,咱这里香烟供销的情况?开后门卖“大前门”的情况? 姑 娘 就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马主任 你怎么也不向他反映反映汽车公司的问题?群众对他们很有意见嘛! 大 爷 如今这出门在外,行路真难啊。(用手模着铁栏杆,在栏杆里转着,琢磨)这交通,都 哪儿哪儿呀?别是等错了站吧? 师 傅 (不安)老头,你说啥呀?这站不到城里? 大 爷 没准是在马路那边上车吧?戴眼镜的 (往对面看)那是往回去的站。 师 傅 (放心地)哦,老人家,你吓了俺一跳哩。 (蹲下) 大 爷 (颤兢兢地对观众)诸位也都等车? (自言自语)听不见。 (更大声些)诸位等车回乡下去 ?(自言自语)还听不见。(对戴眼镜的)年青人,我耳朵背,你问问他们是不是回乡下去?要都 回去.咱也别为进这城遭罪了。马主任(摇头,叹息)城里也不是天堂啊2还是回去吧。我儿子 该要办喜事了。(对师博)这位师傅是做木匠活的? 师 傅 晤。 马主任 你给我儿子打套家具吧。耗着不也白耽误工?亏不了你的。 师 傅 不去。 马主任 工钱除外,还管饭;外加一天两盒带锡纸包的“大前门”;(自言自语)别老是“大前 门”了,叫商业局管理科的听见就不好了!咳,咳!还不知道你手艺怎样啊? 师 博 俺做细木工、硬木活的,打那红木雕花的太师椅,花厅里摆的乌檀木屏风,你做得起 ?俺祖传的手艺! 马主任 还真拿糖呢!告诉你吧,城里人时兴坐沙发,谁还要你那硬得硌屁股的太师椅? 师 傅 俺做的活儿是叫人看的,不是叫人坐的。 马主任 嗨,新鲜事全叫我赶上了。你敢情是专做摆设的? 师 傅 现时打锣也找不到俺这手艺。城里外贸公司要聘俺开班带徒弟! 马主任 待着吧,待着吧。我可要回去了。有没有跟我走人的? [静场,光线更暗了。远处有汽车的声音,沉默的人的音乐再现,轻微而分明,那探索的节奏 越来越清晰了。 戴眼镜的 你们听,听呀!听见了没有?那…… [音乐声消失。 戴眼镜的 你们怎么就没听见呢?那人早到城里啦!我们再也不能等待啦!无用的等待的无益的 痛苦…… 大 爷 是这话啊,咱就等了一辈子, 做母亲的 早知道上路这样难,就不该 姑 娘 我疲倦极了,大概也憔悴极 大 爷 就这样等啊,等啊……等 做母亲的 带这么个大提包,红枣芝麻呀,扔 姑 娘 了,我什么也不去想,就这样睡一 大 爷 老啦…… 做母亲的 了又可惜。 姑 娘 觉才好…… 愣小子 甭唠叨了!有这磨牙的功夫,爬都爬到城里了! 师 傅 你咋不爬去? 愣小子 你爬咱就跟你爬! 师 傅 俺这双手干的是手艺,人不是粪缸里的蛆! 戴眼镜的 (面朝观众)喂,喂,你们还在等车吗?没声音。 (大声)对面还有等车的没有? 姑 娘 黑咕隆哆的,什么都看不见。夜里了,不会再来车了。 师 傅 俺等它到天亮!汽车站牌子竖在这里,哪能唬人哪? 马主任 要是这车就不来呢?你就傻等它一辈子? 师 傅 俺有手艺,城里要俺的手艺!人家要你个啥? 马主任 (自尊心受到损害)人家请我吃饭,我还不想吃呢! 师 傅 那你咋不回去哩? 马主任 我早惦着回去了。(苦恼)这大野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暗地里再窜出一条狗— —喂,你们哪个肯陪我回去? 大 爷 咱倒是想回去,可这往回去漆黑的道,更难走呀,晦…… 愣小子 (爬起来,拍拍屁股)走不走呀? 马主任 行,咱俩做个伴。 愣小子 谁跟你走呀?我上城里去喝酸牛奶。 师 傅 好好的牛奶搁酸了喝,啥味道?还有城里那啥子啤酒,马尿一样!不是城里啥都好,没 出息! 愣小子 我就要喝,就奔那酸牛奶去,一气就喝它五瓶! (对戴眼镜的)甭跟他们耗了,咱俩走! 戴眼镜的 要是刚走车就来了呢? (对观众,自言自语)车来了,又不停呢?理智上,我觉得应 该走,可说不定,万一呢?不怕一万,怕就怕这万一。必须作出决策!desk dog,Pig,book, 走,还是等?等,还是走?这真是人生的难题呀!也许命中注定,就得在这里等上一辈子,到 老,到死。人为什么不去开创自己的前途,又何苦受命运的主宰?话又说回来,什么是命运呢 ? (问姑娘)你相信命运吗? 姑 娘 (轻声地)相信。 戴眼镜的 命运就好比一块硬币,(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硬币)你相信这个? (扔起又一把抓住)是 花儿,还是字!Pig,book,desk,dog,这就决定了!Are You teacher? No.Are You pig? 不,什么都不是,I am t,我就是我!可你不相信你自己,倒相信这个? (自嘲,把手中的硬 币抛起,接住) 姑 娘 你说怎么办吧?我连拿个主意的力气都没有了。 戴眼镜的 那我们就玩一回命运吧。字是等下去,花儿是走,就这一下子了! (扔起硬币,硬 币落地,用手掌一捂)走,还是等?等,还是走?就看我们的命运吧! 姑 娘 (赶忙用手掌按在他手背上)我怕! (发觉摸着他的手,又连忙缩回自己的手) 戴眼镜的 你怕你自己的命运? 姑 娘 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愣小子 嘿,这俩够意思的。喂;你们到底走不走呀? 师 傅 还有完没完?要走的走!站牌子竖在这儿,人都等着哩,咋不来车?不朝坐车的收票钱, 开车的咋开工资? [静场。汽车的声响和沉默的人的音乐同时传来。越来越清晰,节奏也更为分明。 马主任 (挥挥手,仿佛要进开这令人烦恼的干扰)喂,有走的没有? [音响消失了。靠着站牌打瞌睡的大爷呼噜了一声。 大 爷 (没睁眼)车来了? [众人不答。 愣小子 都跟这木头牌子泡上了,真没劲! (拿了个大鼎,顿然坐倒在地上) [众人都蹲着或坐在地上。汽车声响。谁也不动,只是倾听着。汽车声渐响。光线随之转亮。 愣小子 (依然趴在地上)来了,嘿。 做母亲的 总算来了。老人家,别睡了,天都亮了,车要来了! 大 爷 来了? (连忙站起来)来了! 姑 娘 别是这站又不停吧? 戴眼镜的 再不停就截住它2 姑 娘 不会停的。 大 爷 不停是他们失职2 做母亲的 它要是就不停呢2 愣小子 (突然跳起)这师傅,包里有大钉子没有? 师 傅 干啥? 愣小子 再不停就叫它放炮,大家都甭进城了! 姑 娘 别介,破坏交通可是犯法的。 戴眼镜的 咱们还是拦车吧,都挡在马路上,排成一排! 师 傅 中! 愣小子 (捡起根棍子)快,车来了! [汽车声逼近,众人都站了起来。 姑 娘 (喊)停——车! 做母亲的 我们已经等了一年啦! 大爷 嘿,嘿,停车呀! 马主任 喂—— [众人都拥到舞台前沿,堵在马路上。汽车喇叭声响。 戴眼镜的 (指挥大家)一,二! 众 人 停车!停车!停车! 戴眼镜的 我们白白等了一年啦! 众 人 (纷纷挥手喊)我们再也等不及啦!停车!停车!停车!停车呀!停车—— [汽车不停地鸣喇叭。 大 爷 闪开!快闪开呀! [众人连忙躲开,又连忙追着汽车叫喊。 愣小子 (挥舞着棍子扑上去)我砸了你! 戴眼镜的 (拉住他)会把你轧死的! 姑 娘 (吓得闭上眼睛)啊—— 师 傅 (冲上去,一把拖住愣小子)你不要命啦! 愣小子 (挣脱,追上去,把手中的棍子扔过去)叫你他妈翻到河里去喂王八! [汽车声远去。静场。 师 傅 (茫然)都是外国人, 做母亲的 外国人坐的旅游车。 戴眼镜的 威风什么?不就给外国人开车吗Y 大 爷 (嘲嚷)人都没坐满。 师 傅 (伤心)俺站着还不行!俺又不是不打票。 马主任 你有外汇吗?专收外国钱。 大 爷 (跺脚)这儿可不是外国呀! 姑 娘 我说了不会停车,就不会停车。 [这时候,一辆接一辆的车从众人面前驶过。有来的也有去的,各色车辆,各种声响。 马主任 这也太……太气人了,把乘客当猴耍!要不停车就别在这竖站牌子!这汽车公司不整 顿,交通没法上得去!你们写封群众来信,我亲自送到他们上级领导交通局去,(指着戴眼镜 的)你写! 戴眼镜的 怎么写? 马主任 怎么写?就这么这么这么写——嘿,你这么个知识分子,连封群众来信也写不了? 戴眼镜的 写这信有什么用?人还不照等着吗? 马主任 你们愿等就等吧,我着什么急?城里那顿饭我早就不想吃了,我是替你们操这份心! 等吧,都活该, 等吧。 [静场。沉默的人的声乐声轻起,但变奏为轻快的 三拍子,带着嘲讽的意味。 戴眼镜的 (看表,大吃一惊)糟糕! [姑娘凑过去看他的表。音乐的节拍声伴随着以下念的数字,跳跃着。 戴眼镜的 (连连按表上的指示钮)五月、六月、七月、八 月、九月、十月、十一月、十二月、十三月—— 姑 娘 一月,二月、三、四—— 戴眼镜的 五月、六月、七月、八月—— 姑 娘 一共是一年零八个月。 戴眼镜的 刚才还过了一年。 姑 娘 那就两年零八个月—— 戴眼镜的 两年零八个月……不!不对,都三年零八个月了。不!不对,五年零六个……不, 七个月、八个月、九个月、十个月……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 愣小子 真他妈疯了。 戴眼镜的 我神经很正常! 愣小子 我又没说你,我说这机器发神经病了! 戴眼镜的 机器是没有神经的。而手表是度量时间的一种器械。时间又是不以人的神经正常与 否为转移的! 姑 娘 你别说了好不好?求求你! 戴眼镜的 你别阻挡我,不,这问题不在我。你没法拦阻时间的流逝呀!你们看,你们都来看 表呀! [众人都围拢看他的表。 戴眼镜的 六年——七年——八年——九年,这说话就整整十个年头啦! 师 傅 没错吧? (抓住戴眼镜的手腕,摇摇,听听,瞅瞅) 愣小子 (也上前,掀手表上的掀钮)啊哈,这不就没数目字吗?嘿,大白板!(抓住戴眼镜的手, 高举起)这一掀,不就不走了!(得意)这玩意还真唬人呢。 戴眼镜的 (庄严地)你懂什么?它不显示了,不等于时间就不流逝了。时间是一种客观存在! 这都有公式可以推导计算出来,“替”(T)等于根号“阿尔法”加“贝他”乘“西格马”什么 什么的平方……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书中就有! 姑 娘 (歇斯底里)真受不了,我真受不了! 大 爷 岂有此理! (咳嗽)叫,叫乘客在车站上白白等到白头到老……(立刻变得老态龙钟)荒 唐……太荒唐啊…… 师 傅 (伤心不已)汽车公司是故意算计俺们吧?俺没得罪它呀? 做母亲的(变得疲惫不堪)倍倍,我可怜的倍倍和孩子他爸,别说没换洗的衣服,早都破得没 穿的了……他是连针都不知道怎么拿的人…… [愣小子走到一旁踢石子,左踢、右踢,然后,颓然坐倒在地上。叉开两腿发呆。 姑 娘 (木然)我真想哭。 做母亲的 哭吧,哭吧,这没什么可丢人的。 姑 娘 大姐,我哭不出来…… 做母亲的 谁叫我们是女人呢?我们命中注定了就是等,没完没了地等。先是等小伙子来找我 们,好不容易等到出嫁了,又得等孩子出世,再等着孩子长大成人,我们也就老了…… 姑 娘 我已经老了,已经等老了……(伏在做母亲的肩上) 做母亲的 要哭就哭出来,眼泪流出来就轻松了。我真想倒在他怀里痛哭一场……不为什么… …也说不清为什么…… 马主任 (感伤地,对老大爷)老人家,您犯得着吗?在家待着养老,享点清福,有什么不好? 琴棋书画这玩意儿本来就是消磨时间,自个儿玩玩的,您偏要同城里人拼个高低,为那几个 木头疙瘩把条老命送在路上,值吗? 大 爷 你懂什么?你说什么也是做买卖的,人下棋下的就这点劲,就这点精神!人活在世上就 得讲点精神啊! [愣小子百般无聊,走到戴眼镜的背后,在他肩上使劲一拍,打断了他的沉思。 戴眼镜的 (恼怒)你不懂得痛苦,所以你麻木不仁!我们被生活甩了,世界把我们都忘了,生 命就从你面前白白流走了,你明白吗?你不明白!你可以这样混下去,我不能…… 师 傅 (难过)俺不能回去,俺是做细木工、硬木活的!俺进城不光是挣两个钱花花,俺有的是 手艺,俺在乡下有饭吃,俺拨弄拨弄,打个架子床,打个饭桌子,做个碗柜,一家老小就饿 不死。俺祖传的手艺咋能尽干这个?你虽说是个主任,这你不懂。 戴眼镜的 (推开愣小子)你走开,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突然爆发)我需要安静!你明白吗?安 静!安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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