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论戏剧
——北航－人艺小剧场戏剧基础系列讲座第二讲
主讲人：王晓鹰
时间：2003年3月29日
主持人：今天是我们“北航－人艺小剧场戏剧基础系列讲座”的第二讲，我们有幸请到了著名导演，国家话剧院副院长王晓鹰老师来给我们就戏剧的导演工作做一个讲座。
王晓鹰：很高兴到这里来跟同学们交流。
说实在的，这个话剧啊，我一直学的它，但严格来说它不是一个大众化的艺术，它不像流行歌曲，不像电视剧，它有自己的品格，有一定的鉴赏性，让观众去品味。我们也希望大学生去搞话剧。国外的话剧是一种纯艺术的东西，它需要一定的文化基础，所以大学生来搞它也有助于提高自己的文化内涵。而对戏的思考、鉴赏，包括对戏本身的了解，都是更好地欣赏戏。
我记得上次在电视上看到一个辩论，是关于高雅和通俗的，里面就是说高雅是要欣赏的，起码要一定的底蕴。这就要平时欣赏的多一些，看得多一些，多接触一些高雅的，而多看一些对大学戏剧也是有很大帮助。
说到这，我想起前一段时间有一部戏叫《萨勒姆的女巫》，看过后你可能会有一种想法。严格意义上来讲，它并不是一个很严肃的戏，他给人一种轻快的感觉，但让我来评它不是一部娱乐的戏，但人们来看他也主要是为了娱乐。但他必须以轻松愉快作主要部分，这样就很容易让人接受。近两年很多很多地方都演这部戏，像日本，德国，香港。说到香港，大家都认为他的文化就是流行歌曲一类的，其实不是的。香港的流行歌曲和电视剧什么的因为有大陆传媒，所以大家都知道，这就是所谓大众化。而话剧不是。大家都知道，话剧演出很受限制，像舞台、时间，他说让你在哪演，演几场，就是那么多，想看就得按时去，到指定地点，不然就看不到，而且观众和演员要面对面交流，就因为这些，他的影响面肯定就要小。而大家没有看到，其实香港的文化气息相当重，相当精彩。对照着来讲，戏剧它并不是一种直接娱乐的东西，不能在一个大范围内产生影响，但他的文化气息，对人情感的剖析，确实是一个大师才能写出来的，确实给人切身的感受，能跨越时间与空间给人感动。所以，《萨勒姆的女巫》给人以冲击、震撼。它并不是新创作，当然，不是说新创作不好，但是这种经典名著是不同时代的，到现在经久不衰，说明它的魅力。有一段时间我特别提倡自己去感觉，而现在有一种趋势是“流行阅读”或叫“快餐阅读”，这对戏剧造成了一定的冲击。就像现在出现了大量的实验戏剧，都很敏锐，想象丰富，你能看到智慧的闪光，这种东西非常必要，但确实对戏剧有一定的影响。现在这种戏很多，而大家看多了就会觉得这就是真正的戏剧，从戏剧创作的角度，由于大家都接受了这些，所以创作也会偏向着方面：影响是双向的。戏剧还不像电视剧，演了就要有人看，所以想提高水平就要共同与时俱进。当然，我们对演员也有要求，像现在有些演员，演那些快餐戏剧得心应手，而演那些真正有底蕴的人物就不行了，所以说，现在戏剧还需要好的演员。
先说说最近的剧吧，4月5号在北兵马司剧场有《安娜·克里斯蒂》，是美国的尤金·奥尼尔写的，尤金·奥尼尔被称为美国的莎士比亚，还说是“尤金·奥尼尔之前美国没有话剧，有了他才有了美国话剧”。他很善于写人物内心最深处的情感。《安娜·克里斯蒂》写的是爱情故事，但并不是表面，而是在精神层面进行描写，写的是困惑。安娜·克里斯蒂是一个妓女，他在海上遇见了男主角，两人的感情、心理，面对大海那不可抗拒的宿命感都描写得淋漓尽致。这个戏已经演了几十年，世界各地都演。我们演主要是为了纪念梅花奖，就是中国话剧最高奖，而这次演出的三个演员都是梅花奖得主，而且男女主角都是因为这部戏得的梅花奖，所以很有纪念意义，也能看出这三个演员非常好。而这个剧本本身非常有内涵，又给导演的二度创作提供了空间。
这个《安娜·克里斯蒂》毕竟是几十年前的戏，4月19号要演的戏叫《哥本哈根》，大家都知道近代物理学的奠基人之一玻尔，他的学生海森堡是二战时德国的首席科学家，研究原子弹。不同于《安娜·克里斯蒂》经过了几十年的考验，这是一个新戏，现在演得正火，美国，欧洲，澳大利亚，日本都演了好多场。
大家也知道百老汇，都说他是戏剧之都，但其实它是演商业戏的。《哥本哈根》去年就得了百老汇话剧的二等奖。而外界评价也很高。
但我拿到剧本时，我第一个感觉是看不懂。这个剧本没有一句话是看不懂的，没有什么专业词汇，语言也不晦涩，但就是看不懂。海森堡是研究原子弹的，而玻尔与原子弹有直接关系，还参与了曼哈顿计划，两人都是研究原子弹，这个对全人类有巨大影响的东西的。在历史上，美国造出了原子弹，而德国没有，为什么？在剧中，海森堡是由于内心的矛盾——对研究的渴望与自己良知的矛盾，于是敷衍希特勒，不断推迟研究。实际上海森堡在意识到自己研究的危险时去了一次哥本哈根，与玻尔谈了一次话，希望与玻尔达成协议——谁也不要造出原子弹。但由于历史因素，玻尔还没有具体了解到海森堡想说什么时，谈话就结束了。也就是说，现在人类的生活是由这一次散步中的谈话决定的。
而这部戏写得还不是史实，是玻尔，海森堡，和玻尔的妻子在死后，在灵魂状态下，对这次谈话中海森堡想说什么，玻尔怎样理解的，海森堡到底想干什么进行再一次的重现，只是为了这个谁也搞不清的问题。这是一个历史之谜，科学史之谜，但这部戏还不是想弄清它，它只是想通过这几个核科学家，这几个对世界有重大影响的核科学家，心灵的躁动不安给观众带去些东西。戏中的几个幽灵已经摆脱了现实的阻碍，他们只想搞清当时的真实情况，探究灵魂深处的想法。于是他们一遍又一遍的重来，他们以鬼魂的身份而不是人的身份，一遍遍的探索灵魂深处的动机。
他们是灵魂，也就没有了我们意识上的线性时间概念，违反了一般的思考模式，这也就是为什么演员看不懂，而这也是这部戏的一个魅力所在。但最大的魅力还不在这。到第一幕最后他们搞明白了海森堡的意图，于是玻尔怪他应该跟希特勒说明，但海森堡明白希特勒一定会把他换走，换成狂热的纳粹，即使他的能力不及海森堡十分之一，他狂热的欲望也会助他成功，所以要与玻尔达成默契，而这中间包含的对国家的爱，自己的使命感，责任感，对未来的恐惧感种种复杂的感情交织在一起，这时玻尔夸奖了海森堡，但一个问题又把他们拖回了起点：你为什么来？于是玻尔说：“我们再来一次吧。”这样，第二幕把第一幕彻底推翻了，玻尔的妻子说：“其实你心底是来炫耀的。”于是第二幕变成了另一部戏，更深一层的剖析，当然，现在不能全把戏讲了。但这个戏最后向我们表达的是：人不可能真正的了解到自己过去的想法，不可能看透自己的灵魂，世界万物不可能真正的了解自己。戏通过剖析科学家的心阐述了这个道理，但这戏有一点是明确的——科学家的良知。
而我们为什么要引入这部戏呢？首先是为了和国际接轨，同时也是想看看我们能把这部戏发挥到什么程度。而我们也想知道现在国际戏剧到底到什么程度了，了解前卫戏剧，不要怕看不懂，看懂了就不是前卫戏剧了。我们现在是直接把实验戏剧作为商业戏剧了，虽然主流、商业、实验的区别很大，但我们现在就是这样的，用商业戏剧去探索、发展、创造新东西，现在还看不懂，那是一定的，能看懂了就不是实验戏剧了。等到很多人能看懂了，又一种新戏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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