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 碎 文 / 燕铁衣
地点：某寝室
人物：女生甲，女生乙，女生丙，男电台主持人，女听众
[舞台灯光微弱。无聊的轻音乐。甲立于台上，乙坐着，调试收音机。]
[场外音1]
（收音机调频音效）活力城市，动感广播，浙江城市之声……（收音机调频音效）今天上午，在我市镜花缘宾馆内发现一具男尸，经证实，是我市著名的电台主持人……（收音机调频音效）今天有三名大学女生进行了……（收音机调频音效）
主持人：晚间的22：15分，欢迎各位听友继续收听，如果你觉得自己有什么需要交流倾诉的，都可以拨打两路热线。（铃声）喂！你好！
听众：主持人，你好！今天晚上我特别希望能够和别人交流，因为我感到一种特别的空虚和寂寞。
主持人：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呢？
听众：因为我刚刚失去了一段爱情。
主持人：哦。
听众：我和他相处已经有三年的时间了，一直以来，我们的感情都很好，甚至从来都没有闹过矛盾。哪怕只是一点点小小的矛盾。我们相互深爱着对方，被对方吸引。（哽咽）可是……可是就在上个星期，他……他一点预兆都没有地突发心脏病……去世了。（略微沉默）他去世到今天已经五天了，我每天每时每刻都在想他，虽然我也知道我和他已经永远没有重逢的机会了。
主持人：是啊，的确是不可能了。
听众：可是，他对我来说太重要了，我已经习惯了有他在我身边的生活，我实在不能想象没有了他，我该怎么办？
主持人：其实这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就像一面镜子破了，你要逐渐的适应没有了这面镜子的生活，或许你可以另外去找一面镜子来代替他。
听众：这样可以吗？
主持人：也许可以……
[灯光渐亮]
甲：我们寝室有一面很大的镜子，就装在寝室的门边上。几乎没有人知道为什么要有这样一面镜子，也没有人知道它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装上去的。总之，在我们搬进这个寝室的那天，这面镜子就已经呆在这里了，或许它已经在那个位置上呆上很久了。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面镜子不知不觉中成了我们生活中不可以缺少的一部分。 (神气飘渺的音乐)
[乙站起，到镜子前整理服饰]
[甲走回位置前，坐下，看乙在镜子前顾影自怜。]
甲：我说，你臭不臭美啊？你已经在那儿照了半天了，要看也看够了吧？
乙：我就喜欢自个儿美。（转头）你说我的头发这么梳好看吗？
甲：我又不是你的男朋友，问我有什么用？
乙：我才不管什么男朋友呢，（对镜子拨弄）我自己觉得好看就可以了，好了，我走了。
[乙出门]
[乙急冲冲地又跑回来。]
甲：（奇怪）你干吗？
乙：落东西了。
[乙拿了东西急冲冲地又走。到门口，停住，转身，照照镜子，撸撸头发，又急冲冲跑出门。出门时撞到丙。]
丙：（对甲）你瞧这丫头，啥事儿给急的，赶着投胎似的。
[丙进门，先照镜子。]
丙：（用手抹抹镜子，吹吹手指上的灰）哇，又变的这么脏了。我们寝室的灰尘也太多了吧！我去拿点水擦一擦吧。（下）
甲：（站起）我觉得这像是一种奇特的精神力量，她每天下课之后一回到寝室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擦镜子，积极，虔诚，就象一些刚刚当了母亲的女人老爱给自己的孩子换尿布一样。我还是比较喜欢在没有人的时候看看这面镜子。妈妈说我太内向，我想也是，因为我从来不愿意向别人说我的心事，所以我经常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说实话，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心里觉得特踏实，我想这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纯粹最直接的对视了。这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不会让别人知道，但又已经把心事说出来了。有的时候，半夜里我想到什么心事也会爬起来坐在这里。
[甲坐在镜子前，对着镜子做着各种表情。]
丙：（拧着抹布回来）来，让一让。
[甲提着凳子站起。丙开始擦镜子。]
[场外音：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乙急跑上。]
乙：让一让！
[乙推了一下甲，凳子撞到玻璃了。]
[一声巨响，镜子碎了。]
[三人尖叫。]
[乙傻了，呆立着。]
[甲颓然坐在地上。]
[丙蹲在地上捡了一会，知道无力回天，沮丧的站起。]
[灯光暗，三人如塑。]
[场外音2]
听众：突然失去了他，我特别不能接受，而且总是觉得不适应。
主持人：这是正常的情况，你肯定会有一段时间很难适应已经没有了他在身边的生活，甚至你会经常习惯性的以为他还在你身边。
听众：是啊，我现在就是这样。
主持人：这是肯定的。
[甲，乙，丙走回舞台中间。]
[甲，乙，丙沮丧的或坐或站。]
[丙开始拿着一块抹布去擦台上的每一样东西，习惯性的擦到原有镜子的位置，楞了一下，把抹布扔在地上。喘气，又捡起那布，继续擦，去擦乙的脸。]
乙：（打掉）你干什么？
丙：（大声地）是你把镜子打破的！是你……（把抹布扔向乙）
乙：（怒）神经病啊？不就是一面镜子嘛！……我不跟你缠了，我男朋友还在楼下等我呢。
[乙跑出门，突然回首，照镜子，才意识到镜子已经没有了。]
乙：（回头）喂……我的头发乱不乱？
[丙不理她，乙又问甲]
甲：（不耐烦地）不乱。
乙：（很怀疑地）不乱吗？真的不乱吗？
甲：跟你说了，不乱！不信你去照一下镜子。
乙：镜子？哪有镜子？（找来找去找不到，对着地上的碎片整理了一会，又问）不乱吗？真的不乱吗？哎呀，我看不见呀！！！（不住的排徊，撸头发，和整理衣服。重复。）
[乙，丙静止不动。]
甲：（突然站起，痴望台下，停顿。砸凳子，尖叫，声嘶力竭）是你把镜子砸碎的，……（重复）我刚想对它说几句话的……（重复，哭）
[甲喘气]
[音乐起，灯光变的不安起来，不住乱晃] (灯闪)
[丙又疯狂的擦拭，重复再重复，仔细再仔细]
[乙不安的整理衣服和头发，不时张望原有镜子的地方。]
[音乐渐弱，灯光渐定。]
[甲静立。]
甲：一面镜子被打碎了，没想到我们的生活也已经全部被打碎了。我这是在跟我自己说话，是的，是这样。她开始每天都在为自己的穿衣打扮是不是得体而感到焦急。每次出门之前至少要向我们询问上五六遍，直到满意为止。不，她好像从来都没有满意过，因为她自己看不到，所以她永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让自己满意。我是在对自己说话，是的，是这样。她已经没有镜子可以擦了，所以她每天一有空就开始很仔细的擦寝室里的每一东西，好像在抚摸情人地每一寸肌肤一样，细数每一个过往地毛孔。我是在对我自己说话，是的，是这样。我现在只能这样对自己说话，（对台下）我是在对自己说话吗？我等待你的回答……我已经不能够在镜子里看到我自己了，我也再也不能面对着自己说话了，是的，是这样。(激昂诡异的音乐)
[场外音：（敲门）让我进来照一下你们的镜子。] (女声 )
甲，乙．丙：（异口同声）进来吧！（停顿，相视，带哭腔）对不起，我们的镜子碎掉了。
[三人动作依然]
[场外音3]
听众：难道我要一直都生活在这样一种想念他，却又不能适应没有他的情况当中吗？
主持人：不，这只是一段时期而已，时间的推移会逐渐的改变一些东西。
听众：是吗？
主持人：是啊，你会渐渐的忘记他，即使你忘不了他，你也会慢慢的习惯这种没有他的生活的。你会有一种新的习惯。
听众：是吗？
主持人：也许是的。
[丙扔掉了抹布。]
甲：你怎么不擦了？
丙：有什么好擦的，而且我连自己究竟在擦什么为什么要擦也不知道，（潇洒的）我洗澡去了，我想每天下课回来先去痛痛快快的洗一个澡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惬意的事情。（下）
甲：（对乙）你这身衣服挺好看的。
乙：是啊，我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自己觉得好看的就一定好看的。
甲：对啊，不过你的头发有点乱了。
乙：是吗？（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理了理）好多了。
甲：我有个事儿想跟你说，是我刚才突然想到的。
乙：（惊奇的）你是要跟我说吗？
甲：是啊，有些事不藏在心里，拿出来说给你们听挺好的……
[窃窃私语中4]
听众：经过一段时间的改变，我就会忘了他，即使我没有能够忘了他，至少我也会适应没他的生活，然后会有新的一个习惯，是吗？
主持人：是的，然后，会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在你的生活中，就象破镜不能重圆，但是你还可以得到一面崭新的镜子。
听众：是吗？
主持人：也许是的。
[敲门声]
甲：谁呀？
[场外音：听说你们的镜子好像破了，我们来给你们装一面新的。(男声 )
甲：（走向门）一面新的，和原来几乎一模一样的镜子就是这样又很突然的出现在了原来的那个位置上。我们又有一面新镜子，可是我们的生活呢？
[开门，丙进]
甲：刚洗完澡？
丙：（陶醉样）是啊，真舒服。
甲：给你一个新任务。
丙：什么？
甲：我们寝室的灰尘实在是太多了，以后你就负责每天把这块镜子擦一遍。
丙：啊！？那……那我洗澡呢？
甲：又不耽误你洗澡的。
[灯光渐暗]
[]甲坐着沉默不语，丙反复擦拭着镜子，乙不停的在镜子前把衣服脱了又穿，穿了又脱。]
[乙沮丧的坐下。]
乙：气死我了。这里的每一件衣服我自己穿着都觉得好好的，可是在这一照就觉得特别扭，这镜子让我现在穿衣服一点主见都没有了，根本就不知道应该穿什么才好。这不是纯粹折腾人嘛！讨厌死了！（无奈的整理衣服。）
丙：（把抹布扔下台去。）不擦了，累死我了，害的我每天都不能及时的去享受洗澡的乐趣，气死我了，装什么镜子嘛！还不如不装呢！反正我对全世界宣布：我——再也不——擦——了。
[音乐诡异。]
甲：（站起）这面镜子装在那里还真是让人有些讨厌。虽然说原来在那个位置上好象就有这样的一面镜子，可是感觉却是这样的不一样。而且，半夜里我起来上厕所，经常会在开门是时候被我自己的影子吓到。（走到门边，惊恐尖叫）啊——
[灯光大亮] (追光灯一扫,主灯大亮)
[丙，乙冲过来。]
丙，乙：怎么了？
甲：我……我看到一个影子，挺吓人的。
乙：咳！是镜子里你自己的影子。
甲：（心有余悸）是吗？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灯渐暗,至无)
[灯光转角度]
[台的另一边，一男一女上，坐下。坐了一会儿，无声。女人开始用一条绳子绑住男人的手。男人奇怪，欲言，女人，“嘘“了一声阻止了男人。越绑越多，男人挣扎，无法挣扎，倒在地上。女人拉着男人下了台。]
[台下传来挣扎声，叫喊声，搏斗声，呼救声。]
[灯光一束射在镜子上。] (追光灯投射)
甲：你们说怎么办？
乙，丙：我受不了了。
甲：我也受不了了。
[甲回身拿凳子，乙，丙让开。]
[甲奋力用凳子把镜子砸碎。]
[一声巨响，同时后台传来一声男人的惨叫。]
[甲，乙，丙，静立了一会儿。]
[三人大声狂笑，形如癫狂。]
[场外音5]
听众：（平静地）我杀了他。一个电台主持人，我是他的一个忠实听众，跟他交流了几次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爱上他，但是我又害怕他有一天也会象我以前的男朋友一样突然离开我，于是我杀了他。
[台上，甲，乙，丙，继续狂笑。]
[幕落]
2005。5。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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