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部落 查找部落 查找主题 查找内容
戏剧部落欢迎您:游客 IP:10.2.85.82, 216.73.216.161 [注册] [登陆] | 所有部落 | 所有精华 | 热贴排行 |收藏此页到ViVi
·首页>>>遥远剧社部落 >>> 我们剧社以第一名被评为"红旗社团" 回复此主题发表新主题
第1楼 作者: 阿雄 时间:5/5/25 18:38:05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经过一个阶段的努力,我们被评为"红旗社团".大家有什么看法或建议都可在此帖子上发表! 欢迎哦!
   送给大家一首歌
《一起吃苦的幸福》!!!!!!!!!!!!!!!!!!!

第2楼 作者: 219.140.229.*** 时间:5/5/28 0:19:53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你找个借口让我接受(爱不爱我) 
直到视线变得模糊(至少还有你) 
整夜都闭不了眼睛(听海) 
你与我之间有谁(情人) 
一九九五年(你的背包) 
比以往时候来的更晚一些(2002年的第一场雪) 
静静看你走一点都不像我(开始懂了) 
盼不到我爱的人(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风再大又怎样(流星雨) 
我要带你飞到天上去(小薇) 
为你付出那种伤心你永远不了解(痴心绝对) 
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断点) 
相信那一天抵过永远(江南) 
只是他们还不够单纯(月亮可以代表我的心) 
手牵手一步两步三步四步望着天(星晴) 
你却把别人拥在怀里(太委屈) 
无论情节浪漫或多离奇(彩虹) 
我的爱就有意义(勇气) 
我唯一爱的就是你(爱的就是你) 
让我们忘了那片海(那片海)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对你付出那种伤心你永远不了解(痴心绝对) 

第3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16:31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悲剧的诞生卷
尼采 著

--------------------------------------------------------------------------------

不合适宜的考察 
人性的,太人性的 
曙光 
自我批评尝试 

 
快乐的科学 
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 
第三部分 
第四部分 
第五部分 
第六部分 
第七部分 
第八部分 
第九部分 


第4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17:29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一部分

1882

一、存在客体的导师
无论我以善或恶的眼光来看人,总觉得每个人,甚至所有的人都有一个毛病:刻意倾力
保存人类。这当然不是出于任何对人类同胞爱的情操,而只不过是因为在他们的身上再也没
有任何比这本能更根深蒂固、更冷酷无情和更不可征服的东西——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本质。
虽然我们早已预备习惯用一般短浅的眼光去严格区别我们的邻人是有益的或有害的,善的或
恶的。但当我们来做一个统计,并且多花些时间思考整个问题时,将不敢相信这种界定与区
别,最后便只得不了了之。即使是最有害的人,或许也仍会去关心保存人类(包括最有益的
人),因为他要保护自己,或者用不含人类早已腐化衰退的刺激去影响别人。
憎恨,常导致灾害、贪婪、野心以及其他所谓邪恶的东西——属于保护人类的不可思议
的制度,一个相当浪费、且大体说来非常愚昧的制度,但是不管怎样,它还是证明了使人类
得以保存至现在。我亲爱的同胞和邻居们,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活到目睹人类遭遇那能危害
人类也许使人类早在数万年前便已灭绝而现在连上帝都无法挽救的“难以想象”的、“非常
严重”的不利处境。要满足你最好或最坏的欲念,最好是去经历一场大难,不管是什么样的
历练,都可能使你在某方面成为人类的高瞻远瞩者与施舍者,人们可能赞颂你,相反的,也
许嘲弄你(不过你将很难找到一个真正有资格嘲弄你的人)。有一天,当他们恍然大悟时,
他们会找回失去的良知,嘤嘤泣诉他们的不幸与羞耻,并投入真理的怀抱。
或者我们会笑自己,如同笑那最实在的真理。因为对于真理的最高体验及所知仍嫌不
足;即使是最具天才的人依然无法能望其项背!不过,笑声仍是充满希望的。当那句“人类
才是最重要的,个人算什么!”箴言被纳入人性之中,当最后的解脱捷径一直摆在你面前
时,也许笑声和智慧便联结在一起(也许这就是唯一的“欢悦的智慧”)。无论如何,那总
是两回事。同时,当存在的喜剧自身尚未成为一种自觉意识时,则它依旧是属于悲剧的、道
德的和宗教的。
这些道德与宗教的创立者、努力追求道德价值的鼓吹者和唤醒良知的导师们的新风貌究
竟暗示着什么?他们一直是那一方面的英雄,他们虽然也看到其他方面,但是由于太过关心
自己这一面,以致这些英雄之于那一面就好象是一种活动的布景或机器,扮演着密友及心腹
侍从的角色,随时为那一面作服务的准备(例如,诗人便常是某些道德或其他什么的仆
从)。很明显的。这些悲剧性的人物也会为人类的利益而工作,虽则他们自命是在为上帝的
利益而工作,仿佛是上帝的使者似的。他们也会促时人类的生命,同时助长生命中的信仰。
“活着是值得的,”他们都如此喊道。“生命中有着十分重要的东西,它们被深深隐藏着,
对这些重要的东西要小心啊!”这些鼓舞的话同样支配着最高贵的人和最卑贱的人,也就是
这个鼓舞一直激发着理性与热情精神,保存了人类。这些动机既造成如此辉煌的成就,便力
图用它所有的力量使我们完全忘掉那仅仅是一个刺激、本能、愚味和无根据的行为。
生命是应该被热爱的,为了……!人应该有益于自己和邻人,为了……!所有这些“应
该”和“为了”暗示了一切,甚至将来!由于那些都是必然而没有经过构想,不自觉地发生
的行为,所以应使其成为有构想而且是经由理性的最后支配——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伦理学
家便自告奋勇地在存在中作策划的导师,为此,他还发明了另一个不同的存在。这样子,新
的机械便将旧的普通“存在”吊离旧的普通枢纽。
不!他不希望我们笑那存在,或者笑我们自己、他自己。对他来说,个人总是个人,有
些东西自身始终是一个无限,人类既非是一个“整数”,也不是一个“零”。不管他的发明
与价值是多愚昧,多执着,以及他是如何严重地误解了自然之道并予以否定——所有的伦理
制度迄今一直是如此愚昧和违反自然到很深的程度,故而他们任何人都足以使人类毁灭——
无论何时何地,那“英雄”都会跃然登台,而且有新的寻获:相同人物的可怕笑声,以及许
多人对那思想的捧腹大笑。
“是的,活着是有价值的!是的,我应该活下去!”生命和你我大家再次对自身引起兴
趣。不可否认的,迄今为止,“笑声”、理性和自然总算居于那些伟大的策划导师的上风。
最后,存在的短暂悲剧终会再度转变成永恒的喜剧,还有“一连串的笑声”。由于这个“矫
正的”笑声,人的本性已整个地为策划存在的导师们的新风貌所改变——人的本性现在成为
一个附加的必要条件,即那些导师和“策划教义”的新风貌的必要条件。



人已逐渐变成一个耽于空想的动物,他必须比其他的动物践行更多的存在状况:人必须
时时刻刻相信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存在。若是没有周期性的对生命产生信心、相信生命中的理
性,则人类也不可能有如此繁盛。人类也一直再三宣告:“有些东西着实是不可以笑的。”
而最有洞察力的博爱主义者也加上几句说“不仅是好笑的与欢悦的智慧,还有悲剧的智慧,
都会用它崇高庄严的无条理角度来评价保护人类的方法和必然性!”
因此,你了解我吗?我的兄弟!你是否已了解这个新的兴衰律?我们也将会有属于我们
的时代!

二、知性的良知
我经常重复同样的经验,而总是要作一番新的努力去抵制它,虽然事实如此,但我着实
不愿相信:大多数的人均缺乏知性的良知。真的,我似乎常感觉到,在作此请求时,一个人
在大都市里就象在沙漠中一样地狐独。每个人都以奇异的眼光看着你,并且用他的尺度来评
证这个好、那个坏,而当你说他们的衡量并不十分准确时,没有人会羞愧而脸红,也没有人
会对你表示愤怒,他们对你的怀疑也许只是付之一笑。说真的,大多数的人并不觉得相信这
个或那个并依以为生。而没有事先去了解赞成和反对的最确实理由,事后这些理由也并没有
给他们带来任何困扰,这是鄙俗而不齿的——即使是最有天赋的男人和最高贵的女人也常在
这“大多数的人”之中。
但是,对我来说,善良、高雅和天才又算什么呢,假如在一个人的信仰和判断中,他的
这些美德有丝毫的懈怠,假如他不能坚持那份真实作为最内在的渴求和最深切的需要,那就
可以区别一个人的高低!
在某些虔诚的人当中,我发现到令我嫌恶的理由,并且以此对待他们:至少他们的败坏
的知性良知会以同样的态度背叛他们自己!但是站在重复一致的论调和所有不可思议的、不
明显不确定的存在里面,不去追问,不因欲念而战栗,且欣然地接受问题而不憎嫌提问题的
人(甚至使他愉快到生倦的地步)——这就是我所认为的鄙俗而不齿,也是我在每个人身上
首先要找的情境。有些愚人或其他的人常一再地要说服我说,只要是人,他就会有这种情感。
我想这就是我特殊的“不正当的风格”罢。

三、高贵和卑贱
对于卑贱的人来说,一切高贵的、宽怀大量的情操都显得是不当的,因为最高等的与最
上流的皆是不可信的。当他们听到这样的话时,他们会眨眨眼并且似乎想要说“无疑的,一
个人不能看穿所有的墙还是有好处的”。他们嫉妒高贵的人,就好象他经由诡秘的方法而找
到利益似的。当他们都十分率直地深信没有自私的意图和报酬时,他们视高贵的人为一种傻
子,他们轻蔑他的快乐,并且嘲笑他眼中流露出来的辉光,“一个人怎能乐于处在不利的地
位,一个睁着两眼的人怎么会希望遭遇不利的境况!那一定是他受了高贵的人的影响,理智
有了毛病。”他们如此想,随即现出轻蔑的脸色,就象他们轻视从他固定的意念中得到疯狂
的喜悦一样。大家都知道,卑贱的人只想保持他看得见的利益,而且这种观念比最强的刺激
(并非企图不正当的行为)还强烈——那就是他的聪明和妙想。
和卑贱的人比较起来,比他高等一点的便显得更无理性——因为高贵、宽怀大量和自我
牺牲的人事实上都经不起他自身的刺激,而且当他处于巅峰状况时,他的理性就会整个低
落。一只动物,它会冒着生命的危险去保护它的幼儿,或者在交配的季节里跟随异性临艰履
险,毫不顾虑危险与死亡。它的理性会暂时中止,因为它将所有的喜悦都贯注在幼儿和异性
身上,而由喜悦而产生的畏惧强烈地支配它,它便显得比平常笨拙,就象高贵及宽怀大量的
人一样。
他既具有如此强烈的喜悦和痛苦的感觉,则理智若不是该在它们面前保持缄默,就应当
屈就为它们服务。他的心跑到脑子里去了,一个人如此诉说“激情”,那是非理性或乖张的
价值观在他看来是空想而独断的,他总是会冒犯那些受“食欲激情”支配的人,他明白那诱
惑在这里是扮演着暴君的角色,但是他不了解,譬如说,一个没有爱的知感的人,怎么会拿
他的健康和荣誉作赌注下在这盘赌局里。
高等一点的人在致力于尝试特殊的事情、通常不影响别人的事情和似乎并不美好的事情
时,他们的价值标准会和一般人不一样。但在他这特殊的尝试表现中,大部分的信仰仍无异
于常人的价值标准,他还是希望他信仰的价值标准和一般人同样明确。如此一来他就变成不
可理解和不切实际。这些人很少有足够的理性去了解并与平常一般人相处,因为对大部分高
等一点的人而言,他们深信自己具有隐藏在每一个人身上的“激情”,而且他们对此信念极
为热衷并大力辩护。
假如这些特殊的人不了解自己本身就是特殊的,则他们又怎能去了解卑贱的人,并且正
确地评估一般平常的人?!这也是他们常认为人类愚蠢、失当和胡思乱想的地方,对世界的
疯狂充满了惊讶,而不明白“有一件事是必需如此的”——
这就是高贵的人永远不当之处。

四、哪个保存了人类
最强与最坏的人迄今一直超越在人类的最前面:他们总是使睡着的人们再度振作起来
(井然有序的社会常使人类的激情昏昏欲睡)。他们一再唤醒人们要有和新的东西作比较、
有冒险反抗和热衷于未曾尝试的追求等等的精神,他们逼使人们提出新的看法去对抗另一个
看法,提出新的理想计划去对抗另一个理想计划——使用权力,用倾覆界碑,尤其用虔诚的
侵犯,甚至也用新的宗教与道德!
而同样的“弱点”也依旧在每个新的传教士和导师身上——新的东西往往会使征服者声
名狼藉,虽然它会使自身显得更精炼,而且不会立即使肌肉得以运动(由于这个缘故,应该
不致造成如此声名狼藉!)。
无论怎样,新的东西总是在企望克服邪恶的环境之下产生,它尝试去倾覆旧的界碑和旧
的虔诚,“只有旧的才是好的!”。每一个时代的好人都能深入旧思想的根底,并孕育其果
实,他们也是时代精神的耕耘者。但是每块土地最后都变成干涸,而且邪恶的犁头也会一再
地光顾。
现在有一个在基本上就犯了错误的道德理论,它十分著名,尤其是在英国,根据这个道
德理论,“善”与“恶”的判断是以它“得当”与否的经验累积为凭藉,所谓“善”就是能
保护人类的,所谓“恶”就是不利于人类的。但事实上,“恶”的刺激所带给人类相当程度
之适当而且在不可缺少的保存维护上,其影响是与“善”一样的——只是它们作用不一样罢
了。

五、绝对的责任
所有的人都觉得需要最强烈的字眼和音调,最动人的举止风度,为的是去影响支配别
人,而这是无法侥幸的。革命的政治家、社会主义者、基督教或非基督教的传教士,所有这
些人一提到“责任”,事实上,他们也老是提到具有绝对性质的责任——没有这种责任的人
就没有感伤的权力(他们很清楚这个权力)!他们就想攫取劝诫某种绝对不可避免的道德哲
学,或要同化许多宗教,一如马志尼(Mazzini)所作的。
因为他们要得到人们的绝对相信,就必须先要绝对相信他们自己(基于某些在其自身中
至极而无可争论的支配与提升)。这样,他们的跟从者与下属便会乐于感觉并宣告他们自
己。这里我们就会产生最天然的,其中大部分也是道德启蒙运动和怀疑论的最有力的对手,
不过他们毕竟不多;从另一方面来说,在任何以利益诱导服从的地方,便会有许多那些对
手,当争论和荣誉似乎都在阻止它时。
当一个人想到身为一个君主或一个党派、组织、甚至财团的工具时,他会感到很可耻,
而希望只是这个工具、或者在他自己和大众面前是如此。这种人企需一种在任何时刻都能诉
求的感伤性的原则——一个绝对“应该”的原则,一个人可以不必感到羞愧地去服从自己,
而且表现自己是受支配的。所有更高尚的卑屈很快地会把握住那绝对不可避免的,而那些要
将责任的绝对性质抽掉的人才是致命的敌人:“端正”
向他们要求这个(原则),而且不只是端正。

六、尊严的失落
冥想已经失去了它所有的形式上的尊严。正式且庄严的冥想形式使得冥想的人成为被嘲
笑的对象,而且人们也不再能接受一个古老作风的智者。
当我们走在路上,在旅途中,或在处理各种事务的场合,我们匆忙地思想,甚至在处理
最重要的事务时也想。我们企需一点休息准备的时间,甚至一个小小的宁静。好象在我们每
个人的脑子里都有一部在不停转动的机器,即使在不如意的状况下,它依然在活动。以前,
这种情形只有当一个人在某些场合要思想时他才会知觉到——那也许是例外——现在他想要
变得更加聪明,并且将他的心志聚集在一个思想中。为此,他拉长脸,停下脚步,就像一个
祈祷者——不,当思想“来时”,他依旧会在街上站立几个钟头(用一只或两只脚)。
这真是件“很有意义的事”!

七、费心的工作
对于目前要拿道德的问题作为研究主题的人而言,眼前正有一片广阔的天地在等着他。
在任何时期、任何人(伟大的或渺小的个人)身上,所有的情欲都必须单独去考虑,个别的
去跟踪探寻。一切人们对事物的理性态度、价值观念与诸般解释都必须是明明白白的!
迄今为止,所有那些曾为存在添加许多色彩的东西都缺乏一个历史:我们是在哪里找到
爱的历史、贪婪的历史,以及羡慕、良知、怜悯与残酷的历史呢?甚至一个法律的比较历史
也同惩罚的比较历史一样付诸阙如。对于将日子区分为若干劳动、娱乐及休息等时间的一般
观念是否曾经作过探讨呢?我们是否了解道德对于营养之物的影响?是否有一种营养哲学
(人们不断反复地大声呼吁赞成或反对素食主义,便证明了还没有一种这样的哲学)?人类
自治方式的生活,例如修道院的生活,其经验有没有收集起来?有没有人宣布过婚姻与友谊
的辩证法?对于日常的生活习惯,商人、学者、艺术家和工人,他们之中有没有人去思想
过?需要我们去想的实在太多了!
对于诸多事情,人们只是径直视为人类的“存在状况”而已,而之所以如此认为的理
性、情欲及习惯等因素,他们是否有去一探究竟?在单独观察各种不同程度的发展上,关于
人类的刺激方面已有所收获,而且尚有进展。根据不同的道德趋势,那些最为花费心血的人
将会完成更多的成就,这对整个世代以及有系统地合作的世代学者们是需要的,为其可将已
完成的资料和观点在作透彻的研究。理性对于不同的道德趋势所作的决断同样是真实的
(“有什么理由使这个基本道德的判断与标准之最高价值的太阳照耀在这里,而彼处又是另
一个太阳?”)。
这里又有一个新的工作,就是要指出所有这些理性所犯的错误,并对以往迄今的道德判
断的整个本质作一决断。假定要完成所有这些工作,则一切问题的绝大部分批判就要放置于
最前面的地位了(不管科学是否处在一个完成人类行为目标的立场,而在它证明了它能将那
些批判弄掉或废止)接着便是一连串的实验过程,而在实验过程中,每种英雄行为自身都得
到了满足。一个历经几世纪的实验常常被放置在先前那些伟大的工作与奉献之历史中的不显
眼处。
科学迄今仍未建立起它巨大的架构,不过那个时刻终会来临。

八、无意识的德行
人的特性在于有意识——尤其是当他对周遭的环境感到十分清晰时更是如此认为——此
外,我们也可从人们只倾心于在进展中的律则而排斥其所不解或一知半解的人类之赋性此一
事例中略窥一二;由于“意识”本身的敏锐和灵巧,故而往往使得一些更敏锐、更灵巧的人
也会有懵懂而不自觉的时候,就好象是意识的特性背后并没有隐藏着什么似的——亦有如在
爬虫类动物的鳞片上作精致的雕刻(如果把那些雕刻品看成是装饰品或爬虫的护甲,则都是
错误的;因为只有透过显微镜才有办法看个清楚。故而,只有具备像动物一样的视觉,才可
能把那些雕刻看成装饰品或护甲。但是,谁会具有动物的视觉呢!)
举个例来说,我们有智慧、野心和敏锐的触觉,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些。其实,我们
也曾具有过更大的智慧、野心和敏锐的触觉,但是这一切——我们的鳞片——存在的时候,
显微镜还没发明呢!而直觉道德会说:“好极了!他至少认为无意识的道德是可能的——这
样便能使我们心满意足了!”
唉,你们这些毫不精密的生物呵!

九、我们的冲创
人性在其早期就具有了许多的东西,但由于是在刚萌芽的初期,尚很微弱,以致它并未
注意到已具有那些东西,而那些东西在经过一段很长的时日后突然都很明显地呈现出来,也
许是数世纪罢——就是这段时间,使得那些东西变得强壮而成熟。
对某些人而言,在某些时期,似乎会整个缺乏这个或那个天赋,这个或那个德性;不过
让我们耐心地等待罢,若是我们有时间等待,就算是为了我们的子孙后代——总有一天,他
们会将先人们自身尚不知晓的内在本性表白在世人面前。当然,也时常会有儿子背叛父亲
的,这样在他有了儿子之后,则最好是不要太早了解他自己。
在我们的内心都隐藏着整个花园和耕地,用另一个比喻来说,我们都是活火山,终会有
爆发的时刻——至于什么时候,当然没有人能知道,甚至连全能的上帝也无法预测。

一○、人类的隔代遗传
我最爱想到在一个时代里的少数人,他们有如过去文化的回光突然浮现,他们的影响力
并不随时代而消灭,就象一个人与其文明的隔代遗传,因此,他们仍有许多东西是值得我们
去深思的!
现在的人觉得他们似乎很陌生、稀少与特别,而对于觉得是这些力量孕育他们去面对一
个不同的相对世界的人而言,他必须为他们辩护,尊崇他们,并使他们的东西达到更成熟。
为此,或许他会成为一个伟人,不然就是一个疯狂的怪人(假如他不及早一起毁掉的话)。
以前,这些稀少的特质是很普通的,因此常被视为平常,认为他们和一般人不可能如他们一
样伟大,因为发狂与孤独对他们并不构成危险。主要是他们生活在旧式的家庭中,而且古老
的刺激冲击造成他们那种气质,而在种族的特性、习惯和价值观念改变太快的环境中不可能
有这种隔代遗传。
人类所含藏的进化推展力量,其行进的速度好似音乐的拍子,就我们目前的处境来说,
进化的“行板”是绝对需要的——一如热情的拍子和缓慢的精神——保护家庭的精神也是如
此。

一一、意识
意识是人类与生具有的秉赋中最晚也是最近发展的,因此也是最为粗略与这些发展中最
没有力的一环。无数的错误皆源于意识,它,诚如荷马所说的“不在乎命运”,常导致一个
动物或一个人比其预期的还要提早崩溃。要是保护的本能不那么强而有力的话,就无法作到
一个有如调节装置的功能;用乖张的判断,睁着眼做梦,肤浅和轻率,简单地说,只用意
识,人类就必定会走向崩溃和毁灭,或者若是没有前者那些因素,人类早就比后来更糟糕!
在一个机能尚未完全形成与成熟之前,对有机生物是有危险的,假如它能完全压制的话
那是最好!而意识就是这样完全地压制着一切,而且丝毫没有一点得意!人们认为这就是人
的精髓,是他身上持久的、不变的、究极的与最原始的东西!意识被视为是既定与固定的,
它没有“成长与间歇性”!它是“有机生物的单独个体”!——这个对意识的可笑的高估及
误解,也有其由于完成太快而阻碍其发展的巧妙效用。因为人类相信他们已经占有意识,他
们在获得它时并没有给予自身增添什么麻烦——不过现在却完全不同了!在人类的眼中,一
个完全新的问题正在产生,而且还不容易清楚地辨认:使知识在我们身上具体化并成为一种
本能。——惟有那些认清迄今为止只有错误在我们身上具体化,而所有我们的意识都与这个
错误有关联的人才看得见这个问题!

一二、学问的目的
是否学问的最终目的就是创造最多可能的快乐和最少可能的痛苦,假如快乐与痛苦有非
常亲近的关联的话,那么,它们两者之一的最大可能将作如何的要求呢?而对另外一个必然
也会得到的最大可能又是如何?要想体验“至高无上的欢乐”,则必须也要有“悲伤至死”
的准备。也许就是这样了吧!至少斯多葛学派是认为如此,他们一贯主张将快乐减到最低程
度,这样可使生命中的痛苦也减到最低程度。(当一个人用“贞洁的人是最快乐的”这句话
来表示其看法,那就象学校的布告栏给学生看一样,这个诡辩的复杂问题还是留给伶巧的人
罢。)
目前我们仍然有选择:不是在短暂无痛苦中的最少可能的痛苦(毕竟社会主义和所有的
政治家们总不能堂堂地向人民保证稍多的痛苦),便是最大可能的痛苦,以为一个充满前所
甚少尝试的高尚欢乐与享受的成长代价。如果你选择前者,你要将承受痛苦的能力压制并减
到最低点,也必须把承受欢乐的能力压制并减到最低点。
事实上,人们可以利用学问将两者的目标更向前推进,也许我们尚不十分清楚学问有能
力阻挡人们去享乐,应使他更冷静、更庄严和更能克制自己。但是,它也可能转变成最大的
痛苦制造者!——不过,或许我们会同时发现它的反作用力:它有使另一个新的欢乐的星球
世界发光的无限能力。

一三、力量意识论
凭着我们的好恶,我们常将自己的力量使用在别人身上,以造成有益或有害的结果。就
造成害处而言,我们必须使我们的力量感觉到对方所造成的损害,因为痛苦远较快乐容易使
人感受,痛苦总是要追究它的起因,而快乐则只图保持现状而从不往后看。就造成益处而
言,即要善加对待那些随时准备依赖我们的人(意即那些人已习于将我们想作他们存在的理
由),我们要增强他们的力量——如此我们也增强了我们自己;或者我们要使他们明白这种
优势是在于我们的力量,这样,他们会更安于现状,且对我们的力量之敌更怀敌意并与之争
斗。
无论我们为行善或行恶而牺牲,我们行为基本价值是不会改变的,甚至即使是为了正当
的理由而拿我们的生命作赌注,有如殉道者为了教会。对我们的渴望力量,或为了保护我们
的力量而言,它确是一种牺牲。处在这种情况下的人会觉得他“获得了真理”,而为了保持
这种感觉,他是如何地不让许多的“获得”溜掉!他之所以没有将之抛弃,是为了能使他保
持“高高在上”的地位——意即在那些“缺乏真理”的人之上!固然,当我们在为恶时是很
少有欢乐可言的,一种纯粹的欢乐只有在行善时才能得到——那是我们仍然缺乏力量的征
侯,或者是因为我们的这个缺点,它才背叛了坏脾气。它为自己、也为我们已有的力量带来
危险和不定,而且报复、轻蔑、惩罚和挫败的气氛使得我们的视界变得很阴沉。也只有那些
对力量意识最怀疑,并对它渴望的人才喜欢在反抗的个人身上盖上力量的印戳——那些看见
被征服的人便当作是施舍的对象的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负担和厌烦。
一个人是如何习于适应自己的生活?这是一个问题,不过也和尝试有关,即他也许较喜
欢慢慢地适应或者是突然地适应,也许较喜欢安全的或危险的,并有勇气去增强他的力
量。——他往往要根据自身的性情才能找到这种或那种适应习惯。一件轻易得来的战利品对
高傲的人来说是不值一提的,他们认为只有精神没有崩溃的人才可能是他们的敌人。同样
地,也只有遇上相当棘手的,他们才会为受害受难者全力以赴,固然那些人并不值得他们的
如此拚劲和高傲,不过,他们藉此机会向与他们相颉颃的人表现出自己是多么地谦恭殷勤!
对他们来说,只要是应该表现的时候,争拚与奋斗在任何情形之下都是荣耀的。
我们可以感觉得到,未来这些具有“骑士身份”的人会使自己习于去向别人表现非常谦
恭有礼的风度。而对那些并不很高傲也不希求去征服什么的人来说,同情是一种很愉快的感
受;而轻易得来的战利品——那些受难者,在他们也算是一件很迷人的东西。有人说,同情
是属于轻浮女人的美德。

一四、什么叫爱
渴望财产和爱情的欲念,这两者各有什么不同的关联呢?也许它们只是同一个刺激的二
种名称。一种情况是,从他们先入为主的观点率然诬蔑。另一种情况是,从不满和渴望、并
因此美化为“善”的观点来观察。我们对邻人的爱,是不是一种对新的“财产”的追求?同
样地,我们对知识的爱,对真理的爱,以及一般对于新奇的追求这些都算不算?
我们已逐渐厌倦于老旧与安稳地拥有的东西,而再度伸出我们的手。即使是在风景最美
的地方,当我们住了三个月之后就不再那么喜爱了,而任何十分辽阔的海岸都会引起我们的
贪念和妄想。所拥有的东西大部份都因拥有而变小了,我们的快乐试图经由不断地在我们身
上变新而维持其自身(仅仅是拥有)。当我们对拥有的东西产生厌倦的同时,我们也对自身
产生厌倦(在我们拥有太多东西的时候便会感到痛苦)。看到任何人有了困难,我们会欣然
利用机会去帮助他而不有所企图,一个仁慈或有同情心的人都会这样做,而他依然会将催促
他去获取新的东西的欲念称作“爱”并且乐在其中(好象新的获得物向他推荐它自己)。
异性之间的爱很明显的背叛了它自己,一如拚命追求“占有”:情人总是希望绝对而且
单独地拥有他所追求的对象。他企求对他的灵魂和身体都拥有绝对的控制权,他要单独地被
爱,并且统御及驻留在另外一个灵魂里。当她认为这样着实意味着整个世界都被排除于他所
心爱的一切之外;当她认为这个情人已看到其他情敌的贫乏困穷,却只想守住他的金库好象
是所有的“征服者”之中最轻率与自私的;当她最后认为,对这个爱人自身而言,这个世界
不但显得冷淡、苍白和无意义,而且他已准备不顾一切要扰乱所有的秩序,并置别人的利益
于不顾时,他非常惊讶于这种对财产的残酷欲望以及不正当的性爱,一直是被“美化”与
“神圣化”到这种程度。是的,和自我本位相反的爱的概念,应该从这个爱推原起,当它也
许确是在我本位最不适合的表示时,更应如此。
在这里,很明显的,一无所有的人和渴望拥有的人已经限定了语言的用法(当然,这在
以前是很多的)。那些受“拥有许多而且太多”之惠赐的人,例如那最可爱与最被爱的所有
雅典人,便确是常将“狂暴的魔鬼”这个名词漏掉一个字。不过,厄洛期(Eros,希腊爱
神)总是笑这些斥责的人——他们一向是他最宠爱的。当然,在地球上到处都有一种爱的趋
向,在这种趋向中,两个人相互间的贪求便导致屈服于一个新的欲望和贪念;而在一般人
中,高等一点的人便想望有一个优势的立脚点以跨在别人之上。总之,谁知道这个爱?谁体
验过?它的正确名字就是友情。

一五、在距离之外
这座山使整个地区从各个角度看起来都很迷人,而且显得很有意味,在我们对自己如此
诉说了几百遍之后,便不经三思地对它表示激赏之意,好象它是魅力的赐与者,我们幻想着
它自身必将是这个地区中最迷人的部份,因此我们毫不憬悟地就去攀登它。突然间,围绕我
们的山仿佛就从我们的幻梦中失去了魔力。
我们早已忘了许多的伟大,就象许多的善,只希望隔着某些距离让人看,而且它完全来
自低下的一面而非高上的一面——只有它会这样做。也许你知道在你的邻居里面,有许多人
只有从某个距离才能看到并发现他自己是有耐心、有魅力和有朝气的,那是他们的自觉被蒙
蔽了。

一六、越过木板
在和羞于表达感受的人们交往当中,一个人必须要会掩饰、装糊涂。任何突然变得很体
贴、很热心与很兴奋的人都会令他们吃惊并感到厌恶,因为他们认为他已看穿了他们的秘
密。假如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要表达他的亲善之意,那么就最好设法让对方笑,或说些无伤
大雅而风趣的话题,这样,他们的感受便能凝聚,而且恢复平静。不过,在讲这些话之前,
我要先给你们一个提示——
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大家彼此之间曾是如此地亲密,似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扰我们的友
情和同胞爱,除了仅有一块小小的木板横隔在我们之间,当你正准备踏上这块木板的时候,
我问道:“你要越过这块木板来到我这里吗?”那么你就不想过来了,虽经我再三请求,而
你还是默然不动。这样一来,高山大河以及能令人阻隔与疏离的一切障碍便都介入到我们中
间,纵使我们想要再互相来往也没有办法了。
不管怎样,现在当你想起这块小木板的时候,除了啜泣和讶异,你再也无话可说。

一七、贫穷的刺激
任何方式都不可能使我们在穷人身上制造出一种非常富裕或者华丽的德行来。不过我们
可以很从容地将贫穷归诸于一种必然性,这样,它就不会带给我们痛苦,因此我们也不再对
命运摆出一副责难的面孔。一个聪明的园丁会将花园里小溪流的水引到喷泉美女雕像的手臂
上,如此,他刺激了穷困者——而他不像园丁需要那个美女雕像!

一八、古代的骄傲
我们的身上已不再有古代那种高贵的气质,因为在我们的观感里已经没有古代那种奴
隶。一个没落的希腊贵族发现到,一向高高在上的他们和在最下层的群众之间竟然隔着如此
无法测量的活动范围和距离,他甚至很难真切地看到奴隶(即使是柏拉图也没有完全看
到)。现在的人则不然,因为我们已习于“人类平等”的理论,虽然它自身并不平等。
有一种人不能随意行动,也没有自己的时间——我们不认为他们是卑贱的,也许在我们
每个人的身上都带有很重的这种奴性。依照我们的社会秩序和活动范围来看,现代人的奴性
和古代人的奴性在基本上是不一样的。希腊哲学家都是怀着一种秘密感觉度过他的一生,这
个感觉即是奴隶比想象中的人民还要多很多,也就是说,除了哲学家之外,每个人都是奴
隶;当他们想到即使是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看起来也象个奴隶时,便马上神气起来。我们不知
道,也不能有这种神气。“奴隶”这个字对我们一点作用也没有,即使在我们微笑的时候。

一九、罪恶
去测试最好的人生和最富饶的民众与国土,并且问你自己:一棵骄傲地向天空生长的树
是否能免于暴风雨的侵袭?是否能免于被冷落及反对?如果有一个对伟大的生长、甚至德行
有利的环境,是否各种的憎恨、嫉妒、顽固、怀疑、严酷、贪婪和暴力便都不会属于这个
“有利”的环境?毒药能摧毁一个虚弱的人,同时也能使健壮的人更加坚强——而他并不把
它当作毒药。


第5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19:11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二部分

二○、愚昧的尊严
数千年以来,凡是人类所作的最细心的事都会呈现在我们的面前。也就是因为这样,细
心将失去它所有的尊严。固然细心确实是必需的,也将是普遍与平常的,而一个较为挑剔的
尝试会觉得这个必需性等于是一种粗俗。正如同一个真理或科学的专制将会提升虚伪的价
值,细心的专制也能促使一个崭新而高尚的人类变成十分杰出。
追示高尚——那也许意味着一种愚行。

二一、致无私的教师
一个人的美德之所以被称为“善”,并不是因为那德行对他本身有什么好处,而是因为
那德行如我们所期许,并对我们及整个社会有好处。当我们在赞美那些美德时,每个人多少
总有一点不自私及“非自我本位”的心态!因为要不是这样的话,那些美德(如勤勉、服
从、纯洁、同情和公正)对具有它的人早就造成不小的伤害,就像在他身上一些太过强烈的
刺激不能和其他理性的刺激相协调一样。如果你有一项美德、一项完美而积极的美德,而对
这项美德并不是只有一种刺激在针对它,那么你将成为这项美德的牺牲品!当然,别人还是
会因为你的美德而赞扬你。一个勤奋的人虽然会因为他的勤奋而损害到他的见地或者精神上
的清新与创意,但是他依然会受到褒奖。
年轻人对他份内的工作“鞠躬尽瘁”是可敬的,同时也是可惜的,因为他忽略了“对个
人而言,固然是死不足惜,但是对整个社会来说,却是一个极大的损失!对这种牺牲我们当
然感到惋惜!而更大的惋惜是,还有人持另一种想法,即认为他自身的保证与发展比他服务
社会的工作还重要!”我们之所以惋惜这个青年,并非因他本身之故,而是惋惜他是一个奉
献的“工具”,没有想到自己所谓的这个“好人”,因他的死而使社会有损失。也许我们会
跟着想到一个问题,即假如一个人在工作时对自己多照顾一点,使自己能生存久一点,这样
对社会的利益是否就比较大呢?——事实上,我们常会很轻易地便承认某个利益,但我们也
尊重别人的利益,也就是说,既然有牺牲的造成,那么就很明显地证明了人类是相当具有牺
牲精神的。因此,从一方面来说,当一项美德被称赞时,我们是在称赞那美德中有助益的性
质;从另一方面来说,在各项美德中的盲目与控驭的刺激不愿被局限在个人一般利益的界限
内,简而言之,我们称赞的是美德中的非理性部分,由于这个非理性,个人才允许自己化成
“整体中的一个机能”。称赞美德就是称赞对个人私下的伤害,也是称赞剥夺个人最高贵的
自爱情操与细心照顾自己的权力的刺激。
为了教导并养成合乎美德的习惯,美德所带来的一连串影响均已昭然若揭,这也表示了
美德和个人的利益之间是有着密切的关系——事实也有此关联!一种工具的典型美德,例如
盲目地一味勤奋,表明了致富与荣耀之道,也是沉闷和情欲的有利解药,但我们却漠视它的
危险,一个相当大的危险。教育始终是以这种方式在进行:它拚命用一连串的利诱去铸造个
人的思想与行为或某种模式,当这种模式变成一种习惯、刺激及情欲,它便控驭了这个人,
使他处于和自己的基本利益相反的立场,只是“为了大家好”。我经常看到盲目地一味勤奋
的确能创造财富和荣耀,不过,许多高尚优雅的器官也同时被这唯其能创造财富和荣耀的美
德给剥夺了。所以那真正是抗拒沉闷和情欲的主要权宜之计,同时使感觉迟钝,使执拗的精
神接受新的刺激!(在所有时代中最为忙碌的我们这个时代里,除了更多的财富和更加的勤
奋之外,我们根本不知道如何从这伟大的勤奋和财富之中去制造一切;甚至我们需要更高的
天才去抛弃财富甚于获得它——这样,我们才能“绵延后代”!)如果这种教育成功的话,
那么个人的每一项美德便都成了“公用设施”,并且个人的不利也将干涉到他的最高目的。
也许某些心理分析美学会阻碍成长,或者甚至导致早死。站在同样的观点看,我们可以想到
其他服从、纯洁、同情和公正等美德也都一样。
我们若称赞一个有自我牺牲和无私之美德的人——他将不会耗费他的所有精力与理智去
谋求个人权力的护持、发展、提升及扩张,而自觉活得很谦虚、很冷淡或很讽刺——这个称
赞绝对不是发自无私的精神!“邻人”若称赞他无私,那是他们能“从中得利”!假如这些
邻人是“无私的”,就会拒绝去破坏他的权力,伤害他的利益,他们一定会阻止这种自私的
出发点,尤其更重要的是他们会以“不滥加善名”来表明他们的无私!在这里,要指出那个
目前高高在上的道德概念一个基本上的矛盾:这类道德的动机与它的原则正相反!道德既想
以此证明它自己,却又以道德的批判来反驳它!“你应舍弃自己,并将自己当作牺牲品一样
地奉献出来。”这句箴言,为了不与其自身的道德概念相矛盾,便应该由、也只能由自己舍
弃本身利益的人来宣告,而那个人也许在作个人自我牺牲的要求中便导致他自身的崩溃。不
管怎样,一旦当邻人(或社会)为了其“公用利益”而赞许利他主义时,那和正好相反的主
张“你应追求自己的利益,即使牺牲别人亦在所不惜”就会马上被提出来应用。因此,“你
应该”和“你不应该”其实都是出自同一口吻的说教。




二二、上帝是为国王而存在的
一天开始了,让我们开始安排今天的工作,以及此刻仍在安睡中的我们仁慈君王的贺宴
罢。陛下,今天的“天气”不好——我们应该小心,不要说不好,不要提“天气”。今天我
们将忙一整天,多少该谨慎一点,并且要使贺宴多少比平常热闹一点。也许陛下龙体违和,
我们应该告诉他一件好消息:昨天晚上蒙田先生已经抵达,他知道该怎么样针对陛下的不适
编些令人愉快的笑话——陛下患结石病。
我们将招待几个人(人!——他们之中的那个鼓气的老青蛙,假如听到这个字不知道会
作何感想!“我不是人,”他会说,“不过就是那东西本身。”)——招待时间将比令大家
高兴的还要长。有充分的理由要告诉那个在他的门上写满诗句的诗人,“他若进来这里,则
我会尽主人之谊;他若不——谢天谢地。”真是岂有此理,怎么以一副无礼的态度说一些无
礼的话!也许这个诗人对他的失礼处会有一番谅解,他们都说他的诗胜于他的人。那么,就
让他继续对他们多作一些辩解,并且尽可能从这世界引退(无疑的,那就是他有教养的无礼
的含意!)在另一块土地上的君主终归是比他的“诗”更有价值,即使——我们究竟在说些
什么呀?
我们低声闲聊着,而整个宫廷相信我们是一直在工作,甚至累得头痛(灯火尚未在窗里
点燃之前我们还看不到亮光)。听!那不是钟声吗?岂有此理!舞会已经开始了,而我们还
不知道自己的巡回区域!我们必须临机应变——整个世界都在为这个日子而作即兴演奏,今
天,让我们一如整个世界所作的同样再作一次!就这样,我的美好早晨的梦想破灭了,大概
是由于钟楼所传来刺耳的钟声的缘故罢,而钟声带着奇特的神气宣告此刻正是第十五个钟
头。看来梦中的上帝似乎要使我的习惯成为一种快乐——我的习惯是以适当的安排开始一天
的生活,并能胜任愉快地将工作处理得有条不紊,就象个君主似的。

二三、腐化的特征
让我们来观察一下随时都会发生而被称之为“腐化”的社会现象之下列特征:
第一、任何地方的腐化很快就会形于表面,五花八门的迷信一向占着上风,一般民众平
常的信仰与其相形之下便显得苍白而了无生气,因为迷信是属于下层阶级的一种“自由思
想”——他能从中选择某种适合自己的形式和教条,他有这个权利。那些对古老宗教及气氛
怀有崇高敬意的人,对这种腐化的现象深表不满——他们一向也决定语言的用法,而他们对
迷信,甚至那些“最自由的人”的评价非常低。我们不妨将它视为一种“启蒙运动”的征兆。
第二、一个社会之所以会受迷信的摆布,应该归咎于它自身的“懦弱无能”
(effeminacy),譬如对战争的兴趣在这个社会已明显地减小,现在人们渴望舒适的生活就
象以前追求军事和体育的荣誉一样。人们习于忽略一个事实,亦即往昔在战场或竞技场上争
取辉煌成就的整个民族的精力与热情,现在都已变成无数私人的情欲了。事实上,在“迷信
阶段”,人人所使用的精力,就质与量而言,均较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也是以前所做不到
的(意即未能充分发挥)。也就是因为处于“懦弱无能”的状态,以致悲剧在各处此起彼
落,激烈的爱与恨也由此产生,知识的火焰炙热燃向天空。
第三、就象在改正对迷信和懦弱无能的非难一样,习惯上人们总认为腐化时期是一个他
们显得较柔顺、残酷的行为也比以前大大的减小、更老实与强健的时期,对于这种赞扬一如
那些非难我都无法同意。我只能姑且这样说,即残酷现在变得较高尚化,而且它的那套古老
形式已逐渐不被接受,但是在腐化时期,它诉诸言语举止所造成的伤害和折磨却是达于极点
(这是它目前唯一的缺点,而它自己喜欢这个缺点)。大致说来,腐化时期的人较富于机
智,也喜欢造谣中伤,他们现在都用短剑或埋伏之外的其它方式来谋害人——但他们甚获人
们的宠信和好评。
第四、当“道德”衰坏时,那些被称为专制者的人,便现身露面,他们是“个人”中的
佼佼者,也较为早熟。不过在某个短暂时期,这些水果中的水果还是会好坏相杂地悬挂在树
上——就是为了这些水果才让这棵树存在!而当这衰坏达于极点时,那些专制者之间也会引
起同样的冲突斗争,结果就兴起一个凯撒,这个最后的专制者,他将人们为争取独立主权而
奋斗所得的成就据为已有,并因而断送了这个独立的主权。在他那个时期,个人都普遍的甚
为成熟,因此“文化”也丰硕且有很高的成就。但是这并非由于他个人的缘故,虽然在那高
度文化中的人喜欢以故作他们的一切皆为他所赐的姿态来向凯撒献媚;事实上是由于社会表
面的不安与劳苦,故而他们需表面上的平静。在这个时期,贿赂和叛逆的行为也达于极点,
因为人们爱“自我”甚于爱那个陈旧不堪的“祖国”。所以若要维护这项需求便只有一个办
法,不然就是起来反抗这个可怕的动荡不定的命运;一旦有财势的富豪表示准备要施舍金钱
时,便最好赶紧伸出高贵的手。人们只为眼前而活,对于将来少有确定的展望,每个自欺者
都怀着一种心理在玩一种简单的游戏——人当然只有为“眼前”所迫才会去干坏事或行贿,
并且还得为自己保留美德与未来。
这些只为自己而活的人,他为人做的事较别人为他做的少,因为他觉得自己就象那不可
测的未来一样,终日惶惶不安。同样的,这些人也心甘情愿地听从那些专制者,因为专制者
深信自己有能力处理任何状况(他既不以人们所了解的来估计,也不以人们的利益为着眼
点)。不过专制者或凯撒即使在胡作非为时,也深深明了个人权力的重要,为了表示个人的
道德,他们常会关心地提起,甚至与其相结合。因为他认为自己是,也希望人们认为他是如
拿破仑曾以高尚的语调所说的——“我有权力以不变的‘本我’来回答一切对我的反对和不
满,我是超出整个世界的,所以任何人不能与我相提并论,我希望大家也顺从我的想法,并
且将它视为是一件单纯的事,假如我在什么地方有所逾越的话。”拿破仑有一次这样对他的
妻子说,当他的妻子问起他对她的忠诚时。
腐化时期也就是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的季节——我的意思是指个人,未来的播种者、精神
拓殖的开拓者,以及国家与社会之联合架构的创建者。腐化只不过是一个人在其丰收时期被
咒骂的字眼。

二四、不同的不满
无力和柔弱常使人感到不满,但却能巧妙地美化人生并增进其深度。而使人大为不满
的——对那些不满者之中较有丈夫气概的人而言——则能巧妙地改进和保护人生。前者显示
出他们的弱点和柔弱的性格,即他们心甘情愿让自己暂时受骗,甚至忍受一时的狂热与忘
形。不过,大致说来,他们是永远不会满足的。而且也一直为这无法医治的不满所苦恼。还
有,他们也是那些想要用鸦片或镇静剂来获得慰藉者的赞助人,由于这个缘故,他们也厌恶
那些把医生看得比牧师(他们会助长痛苦的延续)重要的人。
如果从中世纪以来在欧洲要是这种不满的人没有剩余,那么欧洲人的不断“应变”的显
著能力就一点也不会产生了。由于大为不满者的要求太广泛,而且实在太谦卑以致无法抗拒
其最后的静默。中国便是一个例子,在这个国家里有极大规模的不满,而且其应变能力已经
消失了好几世纪。以中国人对生活的改进和保护的尺度,倘若他们能首先根绝过于病态的、
虚软的和柔弱的不满,以及在我们身上也仍然极为浓厚的浪漫精神的话,则欧洲的社会主义
者和城邦政治的崇拜者便可以轻易地为中国的现况引进一些东西,为中国人带来“快乐”。
欧洲是一个病弱者,他应该为好在有为它的不治及不断应变所受的苦痛而感激。而由于
这些延续不断的新形势,以及这些同样延续不断的新危险、痛苦与代用品,最后终于引发出
一种对天才同样会有,总之也是所有天才之母的知性敏感。

二五、知识并非先天注定的
在这世界上有不少愚钝的谦卑,当一个为其所苦,他就永远没有资格作一个知识的门
徒。事实如此——当这种人一旦理解到任何惊人的东西时,他转身就跑,并对自己说:“你
一定是欺骗了自己!你聪明到那里去了!这不可能是真的!”接着,他又不多加注意地去
看、去听,像遭受恐吓似的一味逃离这个惊人的对象,并且设法尽可能将它忘掉。因为他的
基本法则是:“我不愿看见那些与我们平常的观点背道而驰的东西!难道我是为发现新的真
理而创造?那早已有太多的前人作了。”

二六、什么是生存
生存——它一直不断地从我们身上排除任何会趋向死亡的东西。
生存——对我们自身变成病弱、衰老的一切是冷酷无情的,而且不只是对我们自身。
生存——它的意思是对将死的人、可怜的人和年老的人毫不留情?也就是一种持续的谋
害?
而古代摩西曾说过:“你不应杀害!”

二七、自我舍弃者
自我舍弃者将要作什么呢?他努力朝向一个更高的世界,他要比所有肯定的人飞得更
高、更远、更久——他扬弃了许多会阻碍他飞行的东西,而有些东西对那人来说并不是无价
值的,可是他却不喜欢,他因渴求提升的欲望而牺牲、这个扬弃,正就是于他将变成有形的
东西。因为这个缘故,有人称他为“自我舍弃者”,而他就如此这般地站在我们的面前,身
体包裹在带头巾的僧袍里,仿佛是披着粗毛衬衣(粗毛织成的衬衣,为苦行者的一种穿着—
—译注)的灵魂。他相当满意于自己给予我们的影响,他要继续对我们隐藏他的欲望、他的
骄傲和他要逾越我们的企图。是的,他比我们所想象的聪明,而且对我们如此谦恭有礼——
这个肯定者!这就是他,即使在他自我舍弃时仍喜欢我们。

二八、为最好的特质所伤
我们的强烈观点有时会引导我们如此迢迢向前,以致我们无法再忍受我们的弱点,结果
我们因那些观点而亡。或许我们已预知会有这种结果,不过我们还是不愿稍改初衷,接着我
们会更加努力面对那个乐于自我们身上免去的东西,还有我们的冷酷无情(也是我们的伟大
处)。像这样的体验——最后必定会花费我们的一生——是那些伟大的人物对别人以及他们
的时代所产生之共同影响的一种象征。由于他们尽了最大的能力,也由于那只有他们能做
到,故而他们破坏了许多虚弱的、不安的、进化的和“自愿”的东西,而且自身也受了伤
害。事实上,也许他们会打倒整个弱点,当然那也只能造成伤害而已,因为它们之中最好的
将被接受,并且视其为单独的加以吸饮,而因为它是一种太强烈的饮料,以致他们喝了之后
失去了理性和利己之心。由于他们的大醉,而在醉梦的引导下走向整条错误的歧途,以致落
得头破肢断。

二九、危险的说谎者
当人们开始在法国斗争亚里士多德的三一律①时,跟着当然也有人为它辩护,而我们便
再度看见时常见到而又不愿见到的一幕—— 
①三一律,亚里士多德所提倡之古典戏剧构成的法则,即时间、地点和剧情三者缺
一不可,在戏剧学上称为“三一律”。


为了他们的法律应该存在,人们就常用虚假的理由强迫自己服从,只因为他们不愿承认
自己已习于接受法律的权威性,而且也不希望所有的一切再有任何变动。人们对每个流行的
道德观念和宗教都采同样的态度,而且一向如此。当人们开始要斗争习惯并寻求理智和意图
时,隐在习惯背后的理智和意图便只有在暗中增添。这里一直隐藏着保守主义者伟大的欺
瞒——他们是危险的说谎者。

三○、名人的喜剧
有名的人都需要声望,例如所有的政治家,他们不经深思便舍弃了他们的伙伴和朋友—
—从某个人身上他们想要获取一份他的道德的光彩的反映,从另一个人的身上,他们则要得
到那种每个人都知晓,而且他身上尚不明显的引起恐惧的力量;为了能舒舒服服地在太阳下
取暖,他们从第三者身上窃取他的声望,因为那对他们想暂时轻率和偷懒一下的目的是有利
的——事实是他们已坠入陷阱而不自知。
在他们的邻居里,他们一会儿支使空想的人,一会儿支使老练的人,一会儿支使沉思的
人,一会儿又支使喜欢夸张的人,就好象他们在支使自己一样。不过,一转眼他们就不再需
要那些人了!而当他们的环境和外界不断地消失时,似乎所有的东西便挤进这个环境里来,
并且想要成为里面的一个特色,在这方面来说,他们很像大都市。他们的声望一直不断地在
变,就像他们的性格一样,因为他的变动方式需要这种变动。他们在实际行为上或在假扮贵
人的舞台上时而展露这个、时而炫耀那个,而我们在前面说过,他们的那些伙伴和朋友便等
于是这场戏里面的道具管理员。
在另一方面,他们所指望的必定还保留许多在远处更加坚定与辉煌的东西——而这个有
时候也需要喜剧和舞台表演。

三一、商业与高尚
就像读书和写作的艺术一样,买卖在现在来说是件很平常的事,每个人都在接受它的训
练,即使他不是一个生意人,也是每天在练习这种艺术。正如同在从前人类还没有开化的时
期,每个人都是,而且每天都在练习打猎的艺术,打猎成了一件普通的事情。不过,当它最
后演变成为权贵们的一项特权时,(经由使它成为一种高级的嗜好而日常必需的活动的手
段),也就失去了它的平易与普遍的特色。所以或许将来有一天买卖也会落到同样的命运,
我们可以想象到日后社会上不会有买卖的行为,而这种艺术在社会上也将完全失去它的需要
性。如此一来,可能会有一种现象发生,即不受普通一般法律支配的人会视买卖为一种高尚
的情趣而耽迷于其中。届时便只有商业取得崇高的地位,而那些贵族们就会如同一向在战场
或政坛上所表现的那样敏捷地争夺商业;同时在另一方面,政治的价值也许就完全改变,甚
至它将不再是属于有地位的人的事业。可能有朝一日,大家会发觉我们所造成的一切竟是如
此粗俗,就象所有标题为“知识的堕落”的政党文艺和日常文艺一样。

一○八、新的奋斗
自从佛陀寂灭后,人们在一处山洞中展示他的形象达数世纪之久——一个非常可怕的形
象。
上帝死了,但是人类会构筑一个千年不坏的山洞,在山洞里人们会展示他的形象。
而我们——我们仍然必须克服他的形象!

一○九、让我们留心
让我们留心,不要认为这个世界是一个活的实体。究竟它自身能扩延至何处?它用什么
来给养自身?如何成长与茁壮?我们十分清楚有机体是什么,并且想要将地球表面上我们知
道显然是派生的、迟缓的、稀少与偶然的一切重新论释为本质的、普遍的与永恒的,一如他
们称这个宇宙为有机体,那真令我恶心。
让我们留心,不要相信宇宙是一部机器,无疑的,它并非只是为了某一目的而构建的,
我们赋予“机器”这个字眼太过于崇高的意义了。
让我们留心,不要假设宇宙间所有的一切都像日月的运行般那么有规律。事实上对银河
的蓦然一瞥,常会引起我们的怀疑,在那里,是否甚少较天然或较对冲的运行,甚至那些一
直被重力吸引而以直线绕行轨道的众星球也是?我们生存于其中的天体排列是一个殊例,这
种排列以及为此排列所限定之相对的永久性,又可能成为殊例中的殊例与有机体的构成因
素。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个世界的一般特性,便是予所有的永恒以混沌,这并非由于缺少必
然性,而是因为缺乏秩序、架构、形式、美丽、智慧以及其他称之为美学上之人类属性的一
切。以我们的理智来判断,不幸的特征反而愈发是法则,殊例并不是那个秘密的意图,而整
个音乐盒一再地重复它那绝不能称之为旋律的调子——最后,这“不幸的特征”的表达已然
是卷入非难中的人格化了。不过,我们又怎能擅自非难或赞美宇宙!
让我们留心,不要把无情和无理归因于它自身或与它相对的一边,它既不完美,也不美
丽、高贵,亦不企求近似这些的一切,它完全不想模仿人!它完全不受我们的美学与道德上
之判断的影响!它既没有任何自卫的本能,也没有其他的本能,甚至也不知道律则。
让我们留心,不要说大自然中自有律则,其中只有必然的事:没有发命令的人,没有遵
从的人,也没有逾越的人。你知道,没有意图,就没有机会,因为只有在有意图构想的情况
下,“机会”这个字才有意义。
让我们留心,不要说死与生相对。生只不过是死的一种,而且是非常少有的一种。
因此,让我们留心,不要认为这世界永远不断地在创造新的事物。并没有永久不灭的实
体,物质正有如伊里亚特之神(the God of the Eleaties),是另一个误解。但是我们应
该在什么时候以我们的留心与谨慎作一了结?所有这些上帝的阴影要到何时才不再遮蔽我
们?我们要到何时才会有完全不被敬如神明的本性?何时才能以纯粹的、新近发现与挽回的
本性,还我本来的面目?!

一一○、知识的起源
从来知识分子只是在制造错误,而有些错误经事实证明对于人类是有用的。他或者与那
些错误采取一致的步调,或者承袭它们,以更进一步的成功为自己与后世子孙而奋斗。那些
被遗留下来,并且几乎已成为人类的财产与绊脚石的信念,其错误的教条,诸如:有永久不
朽的东西,有相等的东西;有物体、实体、肉体等,我们所见到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我们的
意志是自由的,只要是对我们有益的就是绝对好的。只有在最近,才有否认与怀疑这种观念
的人应之而起;也只有在最近,真理使自身变成好象是知识的最弱形式。看起来,想要和真
理一致仿佛是不可能的事;我们的有机组织体都被弄反了,所有其较高的功能、各种一般的
感觉,以及对感觉的认知能力,均与其最初之具体且基本的错误(更甚者,那些观念)变成
了据以断定通过纯粹逻辑的整个领域之“真”与“假”的知识标准。因此,概念的“力量”
并不依其真实的程度,而端赖其古老的傅袭、具体的表现,以及生活的特色。
在生活与知识似乎将起冲突之处,绝不会有严重的争论,因为否认和怀疑一直被视为是
疯狂的,例外的思想家,比如伊里亚特人(The Eleaties),他们则不顾这些,一直保持着
与自然的错误相对的一面,并且相信使这些相对的东西存在是可能的:他们认为哲人是具有
不活与普通性之直觉洞察力的人,由于对那种颠倒之知识的特殊能力,他们遂深信其同时也
是生活的准则。为了肯定所有的一切,他们必须欺骗自己的一切:他们将不具人格的性质与
不变的永恒性归于自己,误解了哲学上的个人之本性,否认在认知作用中刺激所能发挥的力
量,并把理性看成是一种完全自由与自创性的活动;他们没有留意到,即使不用正确的方
法,他们一样能自圆其说。纯真与怀疑论二者更一步的发展,终于造成这些人的难堪,而他
们也不得不依赖原始的本能和凡有感情知觉的人都会犯的基本错误来生活与判断。
只要有两句格言都显得适合人生的地方,就会有更敏感的纯真与怀疑论产生,因为两者
都能同时适应基本上的错误,所以对于生活应该采取怎样的功利态度便会时有争执;同时,
也证明了新的格言虽然不见得有用,但至少也是无害的,就象是在一场纯粹娱乐的游戏中,
双方各显其智性的反应罢了。人类的脑子里逐渐充满了这种看法与信念,于是在混乱之中乃
导致权力的酝酿、贪图和斗争。为“真理”而奋斗,不仅是发自实事求是与享受喜悦的心,
而且其中还羼有许多其他的动机,这个纯粹智性的追求,往往会变成是一种吸引、一种召
唤、一种责任或一种荣誉——认知并追求真理,最后使得自身也成为众多要求中的一项要
求。从这时起,不仅是信念,即连审察、否定、不信与反对也都形成了一种力量;一切附属
于知识的“邪恶”本能均各归其位,并要求赋予认可、有益和尊崇的美名,最后乃以善的姿
态呈现。
如此一来,知识乃成为生命自身的一部分,而生命则变成一种不断成长的力量,直到最
后,认知作用便和那些原始、根本的错误发生相互冲突,同样的冲突也落在生命、权力,以
及同一个人的身上。追求真理的动机和那些求生的错误在思考者的身上造成第一次的冲突
(现在,这个动机也证明了本身将成为一种求生的力量),而和这冲突的重要性相形之下,
其余的一切就显得不足轻重了。在这里,提出关于生命的最后一个问题,而首次的意图乃被
迫要以尝试来回答这个问题。
敏感的真理究竟能具体化到什么程度呢?——这是问题,也是尝试。

一一一、逻辑的起源
逻辑是由人类脑中的何处产生的呢?无疑而且很不逻辑地,其范围起初必然极为广泛。
然而却有无数的人(无论已死或未死),却都不象我们这样能够推论,虽然或许他们比我们
接近事实!举例来说,就生存的可能性而言,那些因无法对食物和对他有危险的动物之间辨
出“相似”之处,而推论得太慢或太过慎重的人,比起另一些在同样情况下却能立即看出其
一致性的人,要显得渺小多了。
不过这种分辨相似和一致孰占优势的倾向——一种不合逻辑的倾向,由于没有一件东西
本身是平等一致的,乃导致首先创造了逻辑的整个基础。如此一来(为了使物质的概念能够
产生,一切便不可避免地投向逻辑,虽然以最严格的意义而言,根本就没有一物是真正与它
有关的),经过长时间的进展之下,事物改变的过程必然会被忽略,而我们依然不得知其
详。再者,那些对事物的看法并不正确的人,比那些看见每件事都“在变迁之中”的人要较
占优势。就其本身看来,每一种在作结论时所表现之高度的慎重性,和每种怀疑的倾向,对
于生命皆有极大的危险。
除非相反的倾向——即确定而非延缓的判断,以格外的努力来加以促成,否则人类便不
可能存留。逻辑思想的过程以及现代头脑的推论和欲念的挣扎过程相符,而后者本身是非常
不合逻辑的;我们通常只对挣扎的结果有所体验,现在其原始的机械性却已如此迅速而秘密
地发生在我们身上。

一一二、因果
我们会说,那是一种“诠释”,然而事实上,它只不过是我们对于较为古老的知识与科
学的“描述”罢了;我们也只是描述得比较好一点——对于诠释,我们则做得和前人一样少。
我们发现,天真的人和古老文化的探索者,对于许多方面的自然递嬗只看到二点:
“因”与“果”。我们赋予自然的运行一个完美的概念,但是对这概念以及隐藏在背后的知
识却付之阙如。眼前每个事件一连串的“因”可说是十分完全,而我们常断定必须以这个或
那个为前导,乃是为了让别的因素能连接得上——不过,我们也并未因此而掌握到什么。奇
怪的是,譬如说,每个化学变化的过程似乎是一项“奇迹”。就如同宇宙间万物的运行一
样,没有人能“解释”那个引起反应的刺激。我们当如何解释呢?我们只是在玩弄一些不存
在的东西。诸如线、面、体、原子以及可分割的时间和空间等。当我们初次赋予所有的事物
以概念(我们的概念)时,又是如何使诠释成为可能呢?
我们可以将科学视为乃是要把一切可能的事物予以人性化,并从不断描述事物以及彼此
之间的关系而学得更正确地描述自己。因和果,大概再也没有这样的二元性了;事实上,在
我们眼前有一种连续,因它之故而孤立了一部分——正如同我们在观察一个运动时,常将它
视为是许多孤立的片段一样。因此我们未曾确切地看到过它,而只是推论它。许多的“果”
由于不连贯而将我们导入错误;但对我们而言,那也只是一个不连贯而已,而在那断裂的片
刻,过程的大部分都被我们错过了。
理智可以看到因与果的相连贯,也可以看到事物的转变并非是依照我们的概念模式。事
物自身任意地分崩离析,而将因果的概念置之一旁,并否定所有的制约。

一一三、有毒的学说
为了使科学的思考得以推展,我们必须将许多事物结合起来,并且各别地设计、练习与
培养所有需要的力量!不管怎样,当它们被局限在科学思考范围内相互牵制时——(它们的
作用有如毒药一般,譬如,怀疑的刺激、否定的刺激、等待的刺激、分解的刺激等。)——
其孤立常能导致甚于当前的极为不同的影响。
人类的许多牺牲都为此刺激所犯的错误而奉献,以学得去了解它们的存在,并将之视为
有如人体各具功能的器官一样!而我们离那观点仍极遥远:艺术家的力量和生命的智慧,须
和科学的思考相合作,俾能造成一种更高的有机(器官功能)系统。而因为这系统,那些我
们眼前所知的学者、医生、艺术家和立法者将显得令古人有憾!

一一四、道德的扩延
我们描绘一张新的图画——靠着过去的经验帮助,立刻便能目睹——总是要依靠我们的
忠实和公正。道德的经验是唯一的经验,即使是在感官知觉的领域里。

一一五、四种错误
人是被错误教导出来的:第一,他总认为自己不够完美。第二,他赋予自身丰富的想象
力。第三,他觉得在动物和大自然之间,自己是处在一种虚假的境况。第四,他不断建立并
接受新的价值标准,俾使任何时候的人类之动机和行为均能显得十足的高尚与尊贵。若是我
们忽略了这四种错误所促成的影响,就表示我们也忽略了人性、人情和“人的尊严”。

一一六、群体的直觉
当我们面对一项道德观念时,会发现一种价值观和人类的动机与行为发展的层次顺序,
而这些价值观和行为发展的层次顺序可以说明一个社会团体或群众对其各种需要的表达——
在其利益关系上,何者居先、何者是第二、第三——亦是对于任何人之价值权威性的准绳。
个人经由道德而被教导成为群体的一个机能,并且视其自身的价值仅只是一种效用。当一个
社会团体和另一个社会团体的生存之道不一样的话,则其道德观念也就有所差别。至于不管
将来群众、团体、社会以及国家等在基本上的转变如何,我们可预言的是,道德观念的歧异
仍将存在。
道德观念乃是群体的直觉而深植于个人内心者。

第6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19:59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三部分

一一七、良知的群体刺痛
人类在过去那段漫长而遥远的岁月所遭遇到良知意识上的刺痛是有别于今日,人们只对
某个意念或某个动作有反应,而且都有自尊心。法理学的教授们均是以个人独立与适意的情
绪来作为探讨的缘起,好象权力的根源从初始便存在了。但是在整个人类生命漫长岁月中,
没有比感觉到自身的独立无依更叫人害怕的了;要独行,要感觉那份自主,既不指使谁,也
不受谁的指使,只是单纯地代表个人——对任何人来说,那不过是一种惩罚,而无乐趣可
言,他注定“要成为一个个体”。自由的思想被视为是不安的体现。
当我们把律令和种种法规的限制看作是一种束缚与损害时,从前的人却视自我本位的利
已心态为一件痛苦的玩意,而且是真正的邪恶。一个人若是以自己的标准来衡量自身的价值
感或者塑造自己,那是十分惹人厌憎的。类似的行为也被视为疯狂而不正常,因为所有的不
幸与恐惧均和孤独有关。那时候,“自由意志”常会和内心的愧疚纠缠在一块,而一个人的
行为愈少独立性,便会有愈多群体的直觉。他的行为并不表现其个性,而尊重伦理道德甚于
自己。所有伤害到群体的行为,不管个人是有意或无意造成的,都会在他的良心上造成刺
痛——还有他的邻居以及整个群体!——就是因为如此,才使我们大大地改变了思想的模式。

一一八、善意
当每一个细胞将自身转变成一种更强的作用时是道德的吗?是的,它必须如此去做;当
较强的细胞去同化别的细胞时是邪恶的吗?不,同样的,它也必须如此去做。那是需要的,
因为它必须有充裕的补偿去寻求再生,因此我们必须依据强者或弱者所感受到的善意来辨别
并取得天赋本能与顺从的直觉。
强者内心交融着喜悦和贪婪,他要将某些东西转变成自己的功能,而同样内心洋溢着喜
悦和渴望贪婪的弱者则会乐意成为一种功能,——前者在本质上是有憾的:一种看到弱者就
想并取的兴奋。总之,我们该记得,“强”与“弱”二者乃是相对的概念。

一一九、反对利他主义
我了解许多人有一种强烈的冲动,而且乐于渴望成为一种功能。他们全力以赴,而且对
那些他们自身所能成为的功能具有极为敏锐的嗅觉,在这一类人之中,有些女人将自身转变
成某个男人的功能(那功能在他身上并不发达),进而成为他的钱包、他的念头、或者社交
活动。这些女人总是竭尽所能地将自身插入另一个性质不同的有机体内,而如果不成功的
话,她们就会变得焦急、恼怒、并将自身吞没。

一二○、灵魂的健康
有一项著名的医学道德信条——开奥斯的阿利斯东
(Aris-ton Chios)所立的——说:“美德即是灵魂的健康。”真要说起来,或许我
们应该将它改为:“你的美德即是你的灵魂的健康。”因为事实上没有一样东西本身是健康
的,故而想要以这种方式来界定一切的努力最后均遭到了失败。进一步来说,你必须知道自
己的目标、能力、动机、以及心灵中各种奇妙的幻想,俾能了解自己的身体究竟有多健康。
我们有各种不同形体的健康,有些人极力想出风头、表现自己,有些人不了解“人类平
等”的精义,更有许多人则根本就对真正的健康一无所知。所以此刻我们应当改变过去对健
康和患病的那套观念,同时将各种特殊的美德均涵盖在健康的范围里面;不过,有一点要注
意的是,对某人而言健康者,对另外的人则或许反而是不健康。
最后,这个大问题依旧存在:
我们是否可以不受疾病的影响而发展自己的美德呢?或者,我们的自觉和求知行动是否
并不一定要有健全或患病的灵魂;简言之,是否纯粹追求健康的意志并不是一种偏见与懦
弱,而或许是一种极为巧妙的野蛮和落伍?




一二一、无庸争执的生命
我们应体、面、线、因与果、动与息、形式与内涵的要求,而将自己安排在一个能适应
的世界。若是没有这些信念,便无人能够生活下去,不过,只是未经证明罢了。
生命是无庸争执的,因为其中也许原本就有错误。

一二二、基督教中道德怀疑的要点
基督教也曾对启蒙运动有过极大的贡献,并且教导了道德的怀疑论——以一种十分深刻
而有力的态度,以极大的耐心与巧思去非难与激怒。
它去除了个人对其美德的自信(这些美德造就了古代许多伟人),并将那些自认十分完
美、且总是以斗牛士的姿态高视阔步的凡夫俗子自地球上消灭净尽。当我们受训于这所怀疑
论的基督教学校,读到若干古人(譬如辛尼加和伊壁鸠鲁)有关道德方面的著作时,会领受
到一种愉快的优越感,并且心中充满了神秘的内在直观与洞察——对我们来说,就好象一个
小孩在老者面前说话——我们乃更明白美德是什么!
再者,我们曾把同样的怀疑论运用在所有宗教性的场合与经历中,诸如罪恶、忏悔、感
恩、灵化等,并且“允许虫儿将洞穴掘好”而当我们在阅读所有基督徒的著作时,便会有同
样微妙之优越与直观的感受。因此我们对宗教的感受也就更加深刻!
这正是我们好好去认识他们与描写他们的时刻,因为抱持古老信念的虔诚者已都不存在
了;至少,为了知识,让我们来保存他们的形象与典范。

一二三、知识并非只是工具
要是没有这种热情(它是我用来追求知识的)科学应该会走得更远。事实上,科学也确
是在没有这种热情的状况下,不断地成长茁壮至今。
对科学的诚信或偏好支配着目前的现状,其余在本质上属于绝对的偏向与兴致则很少作
自我揭露;科学被视为并非一种热情,而是一种状态与“思潮”。事实上,人们是抱着较多
的好奇心和些许虚荣心去适应它,它甚至能满足许多不知该如何打发闲暇的人,他们不想一
直读书、整理资料、观察和作记录,“对科学的兴致”不过是他们的无聊消遣罢了。教宗里
奥十世(Pope Leo X·)曾赞颂过科学,他指出科学是我们生命中最大的声誉和荣耀,亦是
一项幸与不幸的工作,最后他说:“没有了它,一切人类的理想就失去了坚固的基础,甚至
即使有了它,人们依然感到十分不安!”不过这位相当倾向怀疑论的教宗也和其他教会里赞
颂科学的神职人员一样,尽可能地压抑自己对科学的那份热中,若是有人能从他的话语中推
论出何者对这样的艺术热爱者是值得注意的(他将科学置于艺术之上),则无论如何,只有
礼貌地略而不提那些他将之置于所有学问之上的东西:“揭露的真理”以及“灵魂的拯
救”——此外,还有什么可与生活中的荣耀、声誉、娱乐和安全相比呢?
“科学是某种次级品,它并非是究极或绝对的,也和热情的情绪无关。”这个看法深藏
在里奥十世的内心里——真正的基督徒应该关心科学!在古代,科学是没有什么赞美与荣耀
可言的,因为即使在最热中的信徒当中,追求美德永远是第一要务;而人们也认为当他们歌
颂知识是追求完美人格的最佳工具时,便已给予它最高的赞美了。
知识要求并不只是一项工具,这在历史上是一个新的里程。

一二四、无限的范畴
我们将桥梁拆掉,甚至将土地毁坏,登船离开陆地!
啊,小船呀!要小心!此刻你身处大海之中,虽然它并不老是白浪滔滔,有时也会荡漾
着金黄色的波光,静谧地有如柔和的梦幻一般;但是当潮水汹涌而至时,你便会感受到大海
的浩瀚无涯;同时,没有比“无限”更为可怕的了。
噢,那自觉十分自由的可怜小鸟,现在开始要奋力挣脱这牢笼了!
呵,如果你染患了对陆地的思乡之病——仿佛在那里有更多的自由——那么就不会再有
“陆地”的存在了!

一二五、上帝存在的条件
“没有智者,上帝便无法存在。”路德①言之有理。
但是“没有愚者,则上帝仍能勉强维生。”——幸好路德没有那样说。 
①路德(Martin Luther,1483—1546),德国神学家,中世经的宗教改革者。



一二六、疯子
你是否听说过,有一个疯子大清早手持提灯,跑到菜市场,不断地大喊:“我找到上帝
了!我找到上帝了!”由于四周的人均不信上帝,遂引起一阵骚动;怎么搞的!他失魂了
吗?其中一个说道。他是不是走错路了?另一个说。还是他迷失了自己?他害怕我们吗?他
在梦游吗?人们议论纷纷,哄然大笑。这个疯子突然闯进人群之中,并张大双眼瞪着大家。
“上帝到哪里去了?”他大声喊叫,“我老实对你们说,我们杀了他——你和我!我们
都是凶手!但我们是如何犯下这件案子呢?我们又如何能将海水吸光?是谁给我们海绵而将
地平线拭掉?当我们把地球移离太阳照耀的距离之外时又该怎么办?它现在移往何方?我们
又将移往何方?要远离整个太阳系吗?难道我不是在朝前后左右各个方向赶吗?当我们通过
无际的空无时不会迷失吗?难道没有宽阔的空间可让我们呼吸与休息吗?那儿不会更冷吗?
是否黑夜不会永远降临且日益黯淡?我们不必在清晨点亮提灯吗?难道我们听到那正在埋葬
上帝的挖掘坟穴者吵嚷的声音吗?难道我们没有嗅到神的腐臭吗?——即使连上帝也会腐坏!
上帝死了!上帝真的死了!是我们杀害了他!我们将何以自解,最残忍的凶手?曾经是
这块土地上最神圣与万能的他如今已倒卧在我们的刀下,有谁能洗清我们身上的血迹?有什
么水能清洗我们自身?我们应该举办什么样的祭典和庄严的庙会呢?难道这场面不会对我们
显得太过于隆重了吗?难道我们不能使自身成为上帝,就算只是感觉仿佛值得一试?再也没
有比这件事更为伟大的了——而因此之故,我们的后人将生活在一个前所未有的更高尚的历
史之中!”
说到这里,疯子静下来,举目望望四周的听众,听众也寂然无声并讶异地看着他。最
后,他将提灯掷在地上,而使灯破火熄。“我来的太早了,”他接着说,“我来的不是时
候,这件惊人的大事尚未传到人们的耳朵里,雷电需要时间,星光需要时间,大事也需要时
间,即使在人们耳闻目睹之后亦然,而这件大事比星辰距离人们还要更为遥远——虽然他们
已经目睹!”
同一天,那个疯子还跑到各个教堂,并吟唱他的
Reguiemaeternamdeo,而当有人问他缘由时,他总是回答说:“假如这些教堂既非上帝
的陵墓,也不是纪念馆,那么,究竟是什么玩意?”

一二七、反对基督教
决心反对基督教已经不再是我们的动机,而是兴趣。

一二八、危险的果断
基督徒要揭发这个世界之丑恶与败坏的决心,已经造成这个世界的丑恶与败坏。

一二九、神秘的诠释
对神秘的诠释被视为相当深奥的,其实那些诠释者不过是不作肤浅的表面探究工夫罢了。

一三○、基督教与自杀
基督教在一开始的时候,便将自杀的极度欲望当作其权力的杠杆来运用,它提出二种自
杀方式,并赋予他们最高的尊严与(对来生的)希望,而以严厉的恐吓来禁止其他的欲念。
不过,殉教和苦行者的慢性自绝则是被允许的。

一三一、格言
一项难以避免的假设——人类必须经常倒退回顾——终会比对某些非真实信念(如基督
教的信)的严谨信仰更有力量。毕竟——那是指一万年以后的事。

一三二、祈祷的价值
祈祷是为那些永远没有任何自己思想的人而设的,对于他们来说,灵魂的提升是不可知
的,或者他们根本就不在意。在神圣的处所、或生命需要获得平静与某些尊严的重要场合,
这些人会做什么呢?因为至少他们不会扰乱安静,那些宗教创始人的智慧均已藉着祈祷的信
条而灌输给他们,就好象嘴唇的长期刻板工作,并配合一种记忆的努力,加上一套制服,以
及依照规定的手、脚和眼所摆的姿态,形成一种固定的模式;他们会象西藏人一样,口里不
停地喃喃念着经文,或者有如贝那拉斯①,人们一边掐指,一边低诵神的名号(如在读祈愿
经文时,要念毗湿奴②的名号一千遍),或者他们也会一边数念珠,一边祈祷;总之,他们
都会在某个时间里全神贯注地作一件事,并且表现出一副坚忍的态度,至于祈祷模式则完全
是为那些一心想要提升自己的虔诚教徒们的功德利益所设计的。不过,即使一连串庄严的字
句和音声,以及呆板而肃穆的礼拜仪式能有益于他们,还是会有他们烦恼的时候。
就算这些少数人(在每个宗教里,真正诚笃的人毕竟少有)知道应该如何帮助自己,但
在精神上贫乏的大多数人则是一无所知的,若是禁止他们的喃喃祈祷,就无异于剥夺他们的
宗教,因此,新教乃带来了光明;而所有那些宗教之所以会要接受这种人,则是因为他们在
祈祷时会保持其手、脚、眼,以及各个器官的静止,使他们美化于一时——看起来更像个人! 
①贝那拉斯(Benares),印度北部一城市,位临恒河,为印度教之圣地。
②毗湿奴(Vishnu),为印度教三大天神之一。



一三三、悲观主义者亦即受害者
当“玄秘”不乐于实体取得上风时,一项人们所犯已久的大错其所造成的后果就会暴露
出来了。佛教之所以能够传布到相当广大的区域,乃是因为印度人之极端与近乎排斥饮食的
习惯,以及因此而导致精神衰弱的结果所造成的。
也许近代欧洲人的不满被认为是因“这是属于我们祖先的世界”所引起的,由于德国人
在欧洲所作之尝试的影响,整个中世纪逐被取来吸饮;而中世纪的黑暗也意味着欧洲的酒精
中毒。
德国人之不喜欢生命,在本质上乃是对于寒冷天气的一种抱怨。

一三四、最古老之笃信的余波
没有头脑的人会认为意志是一种操纵一切的东西,而意愿则是较单纯而可自明的,证之
任何事都是如此;但是他却没有注意到问题的细节,只要是有意愿的感觉便可满足他,这不
仅是因为他倾心“因”“果”的观念,而且他也深信自己所了解的“因”与“果”之间的关
系。
意志对他而言,是一种奇妙的操纵力量,而相信意志有如因之于果,就等于相信了这奇
妙的操纵力量。事实上,当人们目睹任何事情的发生,都会直觉地认为是意志产生了如
“因”一般的效果,而个人的意愿则隐在幕后操纵——机械论的概念不合他的胃口。因为人
类在绝大部分的时候只相信“人”(而不相信“物”、“力”、“质”等之类的东西),因
果观念已经成了他的基本信仰,并且施之于所有的世事之中。“绝无没有因的果”和“有果
必有因”的定理可算是少数普通定理的一个归纳。
叔本华的假说“凡是存在的皆为有意志的东西”已将原始的神话抬置于王座之上,他似
乎从来就不想对意志作解析,因为他和一般人同样地深信所有意志作用的当下即现以及单纯
性。现在我提出如下的主张来驳斥叔本华的说法:第一,由于意志可以提升,因此痛苦和快
乐的理念是需要的。第二,痛苦和快乐时所感受到的生命激扬之情,是对思维力的一种诠
释,同时也时常在不知不觉之中控驭着我们,故而同样的激情也可以诠释为一种痛苦或快
乐。第三,惟有具备理性者才有快乐、痛苦和意志可言,而大部分的生物均谈不上这些。

一三五、罪恶的起源
目前在基督教普及或曾经盛行的地方都能感受到一种犹太式的情结和捏造虚假,就整个
基督教道德的背景来看,其实基督教是企图将整个世界“犹太化”。其在欧洲的成就达到何
种程度,可以极精确地追溯到有殊于我们的古希腊精神——一个没有罪恶感的世界——之
中,虽然每一个时代与杰出的个人都会有过去同化一切的意愿,但是“只有当你悔改时,上
帝才赐福给你”这句话却会令希腊人觉得好笑或生气。
他会说:“只有奴隶才会有这种情愫。”
在这里我们提出一个伟大、全能、同时也是充满仇恨的神,大家应该可以想象到他的力
量之大,因此任何的伤害均不可能施及他的身上,除了与荣耀有关者之外。每一项罪恶都是
对敬意的贬损,对崇高的冒渎!悔改、谪降、在尘世中打滚,凡此皆是他的恩惠所系之全部
条件,也因而回复了他那神圣的荣耀!如果伤害是因罪恶以不同的方式所引起的,如果一种
深刻的邪恶是因罪恶才蔓延扩散的,那么这邪恶就会像疾病一样,攻击与勒死每一个人——
它不会使渴求东方天堂的荣耀遭受困扰;罪恶乃是对他的一种冒犯,而非对人类!
对于那些曾接受其恩惠的人所犯的罪恶,他也会淡然视之。在这里神和人被认为是各自
独立的,相形之下,触犯后者的罪恶根本是不可能——所有的行为所以会被蔑视,那只是因
为其超自然,而非自然之故;所以那种乍看之下并不甚起眼的犹太情结,却十分的不简单。
另一方面,希腊人也普遍都能接受罪恶亦有其尊严的思想,譬如普罗米修士就是一个例子;
由于他们将尊严归结于罪咎的需要,因此乃创造了悲剧——一种艺术与欢乐,其最深刻的本
质对犹太人而言仍是陌生的,纵使他有诗情的天赋和对庄严的喜好。

一三六、选民
犹太人认为自己是在这世界上的选民,因为他们是天生有高度道德感的民族(他们比别
的民族更具人类的自卑感)。犹太人对其君主和圣人均怀有一种狂热,就好象法国贵族对法
皇路易十四的狂热一样——由于这份狂热,贵族们遂甘心忍受其君主的专制独裁。而为了要
祛除这种感受(不对等的效忠之意义),便需要有效忠的权威和充分的权力,因此乃有专为
贵族而设的登龙捷径。利用特权使他们得以在宫廷里提升自己的地位,并从高高在上的地位
临视居于他们之下的一切——临视能忍受的一切——而不会有任何良心上的不安。于是他们
便有计划地逐渐搭高效忠的权力之塔,直至耸入云霄,然后再将属于自己的权力之最后一块
盖顶的石瓦安置上去。

一三七、比喻
督只有可能在犹太人的图书里出现,我的意思是说,在他们的图书中老是布满了发怒的
耶和华之幽深的雷云。从阴暗可怕的黑幕里透出些许微弱的光芒,那是“爱”的奇迹,也是
最不当之“慈悲”的微笑。这里只有基督能梦想他的彩虹和天国的梯子,沿着梯子上帝得以
降临人间。然后在别的地方,晴朗的天气与太阳则被视为是很平常而不足为奇的。

一三八、基督的错
基督教的创始人认为没有什么比人类的罪更能令人类罹受如此大的痛苦,其实他错了,
错在他认为自己没有罪,因此他缺少这方面的经验!也就是这样,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其子
民之烦恼的极大同情与怜悯,而发明罪的人本身当然不会有什么大烦恼!但是基督教徒后来
终于知道了该如何去表现他们教主的正义,并将他的错误净化为“真理”。

一三九、情欲的色彩
即使像使徒保罗①那样的人,对于情欲也以邪恶视之。他们从学习中只知道在自己身上
有着不洁、偏见和不完整的心灵,因此,他们理想中的目标就是对情欲作一番剖析;而在神
的身上,他们也看到了完全净化的情欲。 
①保罗(Paul),是耶稣的大弟子,十二使徒之一。


更加快乐,同时也更加纯洁与神圣。
希腊人则和保罗及犹太人不一样,他们先标出自己的理想,然后顺着理想很正确地去发
挥情欲,并且加以珍惜、提升、美化与崇拜。很明显的,他们在情欲中所感受到的,并不只
是自身的而现在的基督教徒呢?他们是否希望在这方面变成和犹太人一样?他们是否可能变
成犹太人呢?

一四○、太过于犹太的
如果上帝想要成为一个爱的对象,则必须先放弃审判与正义——即使是仁慈的审判也不
能成为爱的对象。
基督教的创始人对这方面——作一个犹太人——的美妙感受揭示得太少了。

一四一、太过于东方的
什么?神会爱世人,如果世人信他而对不信他的人投以威吓的眼光的话!
什么?一位全能的上帝对于世人的感受竟然是有条件的爱!
爱甚至并没有去支配崇敬的心与报复的意念!
这一切是多么东方式!
“如果我爱你,与你又有什么相干呢①?”这句话可算是对整个基督教一个很够份量的
批判了。 
①这话的意思是说,真正的爱并不要求是互惠的——英译注。



一四二、乳香
佛陀说:“不要阿谀施舍于你的人!”
让我们将这句话拿到教堂里去复诵一遍——那将立刻使教堂里面的气氛净化。

一四三、多神论的最大效用
由于个人揭示了自己的理想,并从其中导引出自己的律则、快乐和权利,故而乃被视为
人类最可怕的离经叛道和对其自身的盲目崇拜。事实上,少数如此甘冒不韪的人总是要对自
己辩护一番的,他们通常都是以这种口气说:“不是我!不是我!而是上帝!我只是他的媒
介罢了!”惟有在上乘的艺术与创造上帝的立场中(如在多神论的教义里),这种意念才会
获得解放,同时变得十分纯洁、完美和高贵,因为它本身原是一种普通而不重要的行动,类
似顽强与嫉妒。
反对意念倾向个人的理想,这是每个道德观念的首要律则。只有一个准范:“人”,而
每个人也都相信有这么一个准范,并且是最高的准范。但若是能撇开自身,从一个客观的角
度来看,我们会发现更多的准范,一个神不能否认或冒渎另一个神!在这里,个人第一次被
承认,个人的权利也第一次受到重视。对上帝、英雄、各种超人、平凡的人以及在人之下的
诸如妖精、半人半兽与魔鬼等的创造,正是辩护个人的主权与自私的最佳前导:敬重诸神的
自由最后也被用在个人对法律,习俗和邻人的尊重上。
相反的,一神论,其坚信只有一个真正的人类之教义,最后导致只有一个真神的信念
(除了惟一的真神,其余的神都是伪造的),这种论调也许曾对过去的人类造成极大的危
险——人类曾遭受惰性之过于发达的威胁,此刻我们能看得出来,许多动物在很久以前便受
到这种威胁(退化),而那些动物在它们的类群之中都只相信一种真正的动物或者典范,并
且很坚决地将它们的习俗道德转变成自身的一部分。
在多神论的教义里,已经为人类的自由思考与多向思考建立了一个榜样:使自己新生的
力量永远是更新颖与更个性化的。固然,只有人类适用这个榜样,若就动物来说,它们是不
会有远景和希望的。

一四四、宗教战争
人类历史上最大的一个跃进便是宗教战争,因为它证明了人类已经开始在虔诚地处理事
物的概念问题。当人类的理智普遍地被各教派间敏锐的争论洗炼过后,其结果便引发了宗教
战争:而一般民众也变得心思细密起来,即使是琐碎小事也看得很重要,并且很认真地以为
这是可能的;“灵魂的获救”也许就在这一念之间。

一四五、素食主义者的危险
食用白米饭的普遍推广已迫使大家不得不去服鸦片和镇静剂,就如同食用马铃薯的盛行
迫使大家猛喝白兰地一样,凡此皆造成一种敏感的后遗症,即是使思想和感觉均陷于麻木的
模式。
这有点像那些促使思想和感觉变成麻木模式的人,譬如印度的经师们,不但本身奉行食
素,而且还想使它成为大众遵行的律则,他们想因此扩增自身所渴望满足的需要。

一四六、德国人的希望
让我们不要忘记,人类的名称通常即是耻辱的代号。臂如鞑靼人,照其名称之本意而
言,即是“狗”的意思,这是中国人给予他们的称呼。又如“德意志人”本来的意思是“异
教徒”,这是哥德人在经过一番转变之后,对其大部分未经受洗的同族部落的称呼。根据他
们所翻译的旧约圣经指出。
“异教徒”在希腊文中的本字是指“民族”的意思。要从因成为欧洲第一个非基督教国
家而招致的耻辱之旧名称中,重新建立起德国人的光荣名号是可能的,对于这个目标,叔本
华已给予极高的认定。马丁路德的工作也将因此而完成——他曾引导德国人反对罗马的权
威,并对他们说:“这就是我!我不能又是别的!”——

一四七、问题与答案
野蛮民族从欧洲人那里首先接受的是什么呢?——白兰地和基督教,欧洲人的麻醉剂。
又,是用什么手段而使他们如此迅速没落的?——欧洲人的麻醉剂。

一四八、宗教改革的起源地
正当全欧洲的教会均陷于极度腐败堕落的时候,德国教会可说是受感染最微少的。就是
因为这缘故,所以德国乃成了宗教改革的发源地,此亦表示即使是腐败才刚开始也令人无法
忍受。
比较说来,没有哪一个民族比在马丁路德时期的德国人更象个基督徒了,彼时他们的基
督教文化正如同娇媚艳丽的花朵含苞怒放——虽然为时甚短,只有一夜的光景,但是那夜所
带来的风暴却结束了一切。

一四九、宗教改革的失败
希腊人始终无法建立属于自己的新宗教,这证明了他们的高度文化甚至在很早的时期便
已具备;并且,那时候的人皆各有自己的思想,他们以不同的信念与希望的处方来治疗个人
的苦恼。毕达格拉斯和柏拉图,或者再加上安庇多克利斯(Empedo-cles)和更早期之奥斐
斯教的狂热信徒(the Orphicenthusiasts)等,他们均渴望建立一个新宗教,而前二人也
都具有开宗立派的能力;我们用不着对他们二人的未能成功讶异,因为他们只是刚接触到开
宗立派的堂奥罢了。每回,当全民之宗教改革运动失败而惟有宗教派系抬头时,我们可以断
定,在群众里面必然有许多典型的人物开始要从愚钝的群体本能、道德与习俗中求得自我的
解放。
马丁路德的宗教改革在北方获得成功,显示出和南欧相形之下,北欧是一直在倒退中,
且依然要求生活必需品之种类与色彩的一致。如果南方旧世界的文化未被德国蛮族的混血种
逐渐蛮化的话,则欧洲也不致于完全基督教化;因此之故,北欧也就失去了它的优越。
倘若个体愈加普遍与不受限制,或者个体的思维能善于运用,则对那些较单纯且程度较
低的群众愈能发挥一定的影响。而当“反奋斗”背弃内在的“反需求”时,它同时也会要使
自身获得满足与实现:反之,当强而有力且野心勃勃的自然只能带来一些有限而偏狭的影响
的话,那么人们就会一直阻碍文化的提升——这在各种艺术和知识的领域亦然。
只要有统治的地方就有群众,而有群众的地方就需要有束缚;但是,有束缚的地方,独
立的个体就不会多,而且会有群体的直觉与意识和那些个体对立。

一五○、对圣者的批判
难道人一定要以最残忍卑鄙的方式去取得一项美德
吗?——一如同样有欲望与需求的基督教圣者,他们之所以忍受生命乃是认为他们的美
德能令人感到自卑。
会产生这种影响的美德,我称之残忍卑鄙。

一五一、宗教的源起
纯粹形而上的需要并非是宗教的原始肇因(叔本华所主张的发端是后来的事)。在优越
的宗教思想笼罩之下,我们已习于接受“另一个世界”的理念,并且经由对宗教之幻觉的分
析而常常会有一种难过的空虚与缺乏感;然后,“另一个世界”便再度从这种感觉之中产
生,不过,这时候它纯粹只是一个形而上的世界,而非宗教的世界了。至于最初一般所得到
的“另一个世界”的假设则并非是出自冲动或需求,而是在解释某种自然现象时所导致的一
项错误,也是知识分子无法突破的难处。

一五二、最大的改变
一切的光彩和色泽都改变了!我们已无法了解早期的人类是如何去理解日常中最熟悉与
触接最频繁的事物的,譬如,早上睡醒,是由于他们对梦的觉醒有不同的看法。整个人生也
是一样,透过对于死亡与其意义的思索,会蓦然发现,我们的“死”是一种全然不同的死
亡。上帝照射在一切事物上的光彩均不一样,所有的决心和对将来的展望亦然,因为人们有
得到神谕和神秘的启示,且相信预言。
对于“真理”,人们则是以另一种极为不同的态度去接受,因为在较早的时候,疯子曾
被视为它的代言人——一件常会令我们悚然或发笑的事。至于不公平,则又造成另一种感
受,因为人们并不只是害怕法律的惩罚与受到耻辱,而更怕上天的报应。其实,在人类信仰
撒旦的时光,曾有过多少的欢乐!当人们看见魔鬼就在身旁的时候,也曾有过几许激情!而
当怀疑被视为一种最为危险的罪恶、对于永恒之爱的侮辱,以及对于一切善良、纯洁、崇高
与仁慈的不信任时,又曾有过怎样的哲学呵!
我们不断去刷新有色彩的一切,但是和从前大师们(我是指古人)壮丽而叹为观止的色
彩比起来,我们又是达到了什么样的成就?!

一五三、诗人
“是我自己将那些独立而完美的悲剧造成悲剧;也是我,第一次将存在道德的困惑搞得
一团混乱,并把它们打成死结;
因此,只有上帝才有办法解开——贺拉西如此祈求!
为了道德,我已经在第四回合的行动中杀死所有的神与上帝!接着在第五回合里我该作
什么呢?我将去何处求得悲剧的开解!现在我是否一定要想出一个喜剧的收场?”

一五四、另一种危险的生命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经验和感受,而只是在迷迷糊糊地虚度生命。由于沉迷陶醉,你仍
未从美梦中醒来——你的肌肉太无力、神志太不清,以致无法找到结实的阶梯!对我们而
言,生命是一个更大的危险:我们是玻璃作的——啊,我们是否该把一切打倒!而如果我们
跌倒,便一切都完了!

一五五、我们的欠缺
我们喜爱大自然的壮丽,并将它揭露在我们的面前,那是因为在我们的心灵中缺乏人类
的崇伟感;希腊人则恰恰相反,他们对大自然的感受和我们大不相同。

一五六、最有力的人
一个人若是要和他的那个时代相抗衡,并将其阻在历史之门前而要求有个说明,那非得
全力以赴不可!他是否希望尽力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他能。

一五七、说谎
他自省:他随时准备要说谎。
这里是整个世界文明的一个大舞台;只要想一想罗马人以诈欺所表现的成就!

一五八、不自由的特性

对一切事物探究到底是一种不自由的特性:它会使人一直张大眼睛盯着;如此,最后总
会发现不少希望。

一五九、美德有其时尚
他的诚实常会令现在顽固的他后悔不已,因为顽固是时尚的美德,它和曾经流行的诚实
不一样。

一六○、与美德交媾
我们也可以对美德不礼敬与谄媚。

一六一、致时代的崇拜者
弃逃的神父和获得解放的犯人都一直在做鬼脸,他们所想望的是不含过去的一瞥。
然而,你可曾见过那些知道从自己的一瞬可以反映出未来的人,以及对你——“时代”
(他们认为是不含未来的一瞥)的崇拜者——谦恭有礼的人?

一六二、自我本位
自我本位是我们心境的透视画法律,根据这项律则,距离近的东西就要显得大一点而且
较为重要,距离远的则其尺寸和重要性就要缩小了。

一六三、胜利之后
胜利所带来的最好之事,莫过于解除了胜利者对失败的恐惧感。
“我何不去尝试一次失败?”他自言道,“我现在已有足够的能力接受了。”

一六四、寻求静息的人
我了解因为被黑暗所围绕而寻求静息的人——想要睡觉的人都是先使寝室黑暗,或者就
是直接钻进洞穴里去。
给那些不知道而又想知道最需追求什么的人一个暗示!

一六五、舍弃快乐
曾经完全舍弃某些东西很久的人差不多可以想象得到一种极大的快乐——当他意外地再
度遇到自己发现过的东西——而且这是每个发现者都会感受到的快乐!
我们要比那在阳光下躺得太久的蛇更聪明!


第7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20:51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四部分

一六六、在属于自己的社会中
在天性与历史各方面均和我相接近的一切,不断地向我诉说、赞美我、安慰我且激励
我;于是其他的我都没有听到,即使听到也立刻就忘掉了。
我们只能生活在属于自己的社会里。

一六七、厌世与博爱
我们对某些人无法了解与接受时,就认为他们是有病的。厌世是太过于渴望博施济众与
“同类相残”所导致的结果——但是,是谁叫你把人类当作牡蛎般地吞食的呢,我的哈姆雷
特王子?

一六八、关于病人
“他的情况很糟糕!”——怎么回事!
“他在为渴望得到赞美,却发现无以维持而烦恼。”——简直不可思议!整个世界都在
尊崇他,不仅在行动上,而且也以言词向他致敬!
“当然,不过他听不清赞美的声音。当朋友赞美他时,在他听来,就好象那个朋友在赞
美自己似的;当敌人赞美他时,在他听来,又好象那个敌人在要求得到同样的赞美似的;最
后,当其他的人——一定有许多这一类的人,毕竟他是如此出名!——赞美他时,他就会生
气,因为他们既不和他作朋友,也不与他为敌。他会说:“我管那些人作什么,当正义站在
我这边时,他们仍然会对我故作姿态!”

一六九、公然的敌人
在敌人面前所表现的勇敢是勇敢本身,一个人很可能虽有勇气但依旧是个懦夫或者优柔
寡断的傻子。
拿破仑对他所认为“最勇敢的人”——穆拉特(Murat)的评语是:公然的敌人对某些
人来说是不可缺少的,若是他想成就其美德、英勇和喜悦的话。

一七○、跟随群众
一直跟随着群众的人,当然也是群众的赞颂者,但是,有一天他会成为群众的敌人!因
为他跟随群众,是由于相信他的懒惰会得到好处,但是他没有想到,群众还不致于象他那么
懒惰!群众是一直向前行进的!它不允许任何人站着不动!——而他喜欢站在原地不动!

一七一、声名
当许多人对一个人的感恩之情赶跑了所有的羞耻心时,于是声名也就诞生了。

一七二、嗜好的误解者
A:“你是个嗜好的误解者——大家都这么说!”
B:“当然!我从团体的角度观察而误解了每个人的嗜好——没有一个团体会原谅我这
么做的。”

一七三、真正博学与故作博学
知道自己学识渊博的人会努力求其学问的清晰明白,而想在大众面前表现自己很博学的
人则会将学问弄得晦涩难懂。大众对于见不到底的东西都认为是深奥莫测的,他们是如此胆
怯而极不情愿地步入水中。

一七四、离异
议会政治,也就是指众人在五个主要的政治意见里作选择,并巧妙地巴结各阶层中显得
比较独立与有个性、而且喜欢和他们的意见作对的人。总之,不管是一个人的意见压制众人
的意见也好,或者是众人接受那五个意见也好,只要他与这五个众人的意见背道而驰的话,
众人就会反对他。




一七五、关于雄辩
迄今为止,可曾有过令人心悦诚服的雄辩?
咚咚的鼓声,只要国王们在下命令时有这个法宝,他们必定会成为最佳的雄辩家与群众
的领袖。

一七六、怜悯
可怜的统治(在此是指统治小帮的诸侯们——英译注)!
想不到他们的权力到现在竟然变成了请求,而这些请求听起来又仿佛是藉口似的!假如
他们只是一味地说“我们”、或者“我的子民们”,则那个讨厌的古老欧洲就会发出笑声。
实在的,一个现代世界的司仪会尽量使小场面和他们合而为一,也许他会宣称“君主要服从
暴发户”。

一七七、论教育
在德国,正缺少一种适合于较高水准的人的重要教育方式,是以成了较高水准的人的一
个笑柄,但是这些人并不在德国境内笑。

一七八、致道德启蒙运动
德国人说话,题材皆离不开靡非斯特以及浮士德①这代表二个反对知识价值的道德偏见。 
①靡非斯特和浮士德二者皆是德国传说的人物,前者是魔鬼,后者是把灵魂卖给魔
鬼的男子,后来歌德即根据这个传说写成“浮士德”一书。



一七九、思想
思想是我们心境的影子,故而总显得比较暧昧、空虚和单纯。

一八○、自由人的风光
自由人即使对科学也采取放任的态度——同时他们也被允许如此做,只要还有教会存
在!迄今为止,他们还算很惬意。

一八一、带头与跟从
A:“只要二个人在一起,不管他们是什么命,一定是其中一个带头,另一个跟从,而
前者在德行与知识方面也优于后者。”
B:“还有呢?还有呢?你那些话可以用在别人身上,却不适合我,也不适合我们!”

一八二、离群索居
当一个人独处的时候,说话不会太大声,写字也不会太大声,因为他害怕空洞的回响—
—厄科女神①的批判。
狐独的时候,一切的声音听起来都觉得不一样。 
①厄科女神(the nymph Echo),希腊神话中住在森林的女神,因爱上Narcissus
而遭冷落,其哀叹声留在山间成为回声。



一八三、美好将来的音乐
对我来说,第一流的音乐家应该是只知道最高快乐的哀愁而不知其他的哀愁。迄今为
止,还没有这样的音乐家出现。

一八四、正义
一个人宁可听任被抢,也比和一群稻草人在一起的好——这是我的感觉。而在任何情况
之下那也仅仅是一个感觉,没别的!

一八五、贫穷
现在他贫穷了,但并非是由于失去一切的缘故,而是因为他舍弃了一切——还有什么好
挂念的?他已习于去寻找新的事物。
那不知道自己缺乏自由之意志的人才是真正的贫穷。

一八六、惭惶
他所做的一切都很杰出而且恰到好处——不过他仍然十分惭惶,因为例外与特殊原本就
是他的工作。

一八七、无礼的表达
这位艺术家表达其理想——非常出色的理想——的方式很让我不高兴。语气激烈而且漫
无边际,并且又是用如此粗鄙与夸张的手段,好象他是在对一群无知的群众说话似的。当我
们研究他的艺术作品时,不免会有仿佛是“和粗鲁的人在一起”的感觉。

一八八、工作
工作与工作者是多么地接近,即使是在我们最为空闲的时候!忠实谦恭的话:“我们都
是工作者”甚至在法皇路易十四的宫廷中也被视为一种讥刺与猥渎。

一八九、思想家
他是一个思想家,那也就是说,他比一般人更能简单扼要地掌握事物。

一九○、反致颂者
A:“只有相匹敌的人才可以互相赞美!”
B:“是的!”不过当那个人赞美你时会说:“你是我的对手!”

一九一、反辩护
要破坏理由的最不诚实的态度,便是故意以谬误的争论来为自己辩护。

一九二、好人
能区别脸上绽放慈祥光辉的好人和其他人的是什么?在一个新人面前,他们感到十分悠
然自在,并且很快地令他心醉倾倒;因此他们希望他好,第一个念头是:“他令我高兴”,
接着而来的,便是吞并的期望和拥有的喜悦。

一九三、康德的玩笑
康德想要作一项证明,即用一种方法使“每个人”沮丧失望,而那些“每个人”事实上
并没有错——这是康德的一个秘密的玩笑。
他写文章反对有学问的人,而支持一般人的偏见;不过,他的文章是写给有学问的人而
不是给一般人看的。

一九四、“心灵开放”的人
那种人的行为可能都发自潜在的动机,因为在他的嘴边和伸展的手上总是有着可以传达
的动机。

一九五、可笑的
看啊!看啊!他从人群中跑开——于是大家便跟在他后面,只因为他跑在大家的前头。
他们真是群居性的动物!

一九六、听觉的极限
我们只听闻那些可以找到答案的问题。

一九七、小心
人们并不见得喜欢彼此沟通,而宁可隐藏秘密。

一九八、骄傲的苦恼
骄傲的人甚至对助他前进的人恼怒——他很生气地看着他马车的马。

一九九、大方
慷慨大方往往只是富人胆怯的一种形式。

二○○、笑
笑是指幸灾乐祸,不过却是问心无愧。

二○一、喝采
在鼓掌喝采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些噪音,即使是自己对自己喝采。

二○二、挥霍者
他计算过自己的财产,知道自己还是个并不穷的富翁;于是他像挥霍的自然之神一样,
毫无理智地乱花他的精神心灵。

二○三、东方愚者的难题
平常他是个没有心思、不用头脑的人,但是往往会在意外的场合中想出一些坏点子。

二○四、乞丐与礼貌
“遇到没有门铃的时候,用石头敲门是很没礼貌的”——所有的乞丐和穷人都这么想,
但是却没有人认为他们这样想是对的。

二○五、需要
人们都以为需要是一切事物之因,然而事实上,它往往只是事物之果而已。

二○六、雨中沉思
下雨了,我想到穷人们彼此以毫不隐藏的关怀拥挤在一起,他们都随时准备并渴望将痛
苦分给彼此,这样,即使是在恶劣的天气下,也可以有想象自己是值得同情的快意,这是穷
人的真正贫困。

二○七、嫉妒的人
这是一个嫉妒的人——他并不想要孩童,他嫉妒他们,因为他已无法再成为孩童。

二○八、伟大的人
因为某人是个“伟大的人”,所以我们便不能贸然论定他是一个人。也许他只是一个儿
童,或者是所有时代的善变者,或者是令人迷惑的女孩。

二○九、一种寻找理由的模式
有一种寻找我们的理由之模式,它不仅能使我们忘掉最好的理由,同时也引起我们对理
性的普遍厌恶与唾弃——一种非常麻木的质问模式,而且真正是专横之人的手段!

二一○、勤奋的节制
一个人不可期求他的勤奋凌驾于父亲之上——那会造成一种病态。

二一一、秘密的敌人
要能随时保持有一个秘密的敌人——这是最高尚的人之道德也很少能提供的一种奢侈。

二一二、不要让自己受盅惑
他的精神萎靡,老是如此急躁,而且说话结结巴巴的没有耐性;因此便很难察觉到存在
于他灵魂之中的深呼吸与宽大的胸腔。

二一三、幸福之路
一位贤者问傻子寻求幸福的方法,傻子毫不思索地就回答,就好象人家问他去邻镇的路
似的:“赞美自己,而且要住在街上!”“等一下,”贤者喊道:“你要求得太多了,那些
已足以让你赞美自己!”傻子回答说:“但是一个人又如何能永远免于自卑地去赞美自己
呢?”

二一四、有信即得救
美德只赐给那些对它有信心的人们快乐和幸福,而不赐给对它抱持严谨之怀疑态度的高
尚之士。简而言之,这就是所谓的“有信即得拯救”!——请看仔细,并非美德能拯救!

二一五、理想与物质
你有一个高贵的理想,但是你是否高贵得足以建立一个庄严神圣的意志形象,而丝毫不
显出粗俗的斧凿痕迹——这是对理想的一种冒渎与不敬?

二一六、声音的危险
极大的声音无法使敏感精巧的东西产生回应。

二一七、因与果
在果的面前,人们总是只相信果以外之其他的因。

二一八、我的反感
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为了制造影响,总要像炸弹似地引爆,而在他们周围的人便有突
然失聪之虞——或者更甚于此者。

二一九、惩罚的目的
惩罚的目的是要改进主持惩罚的人——这是为惩罚辩护的人之最高诉求。

二二○、牺牲
牺牲者对其所作之牺牲与奉献的看法和旁观者不一样,但是人们从不允许他们表达其看
法。

二二一、体谅
父子彼此之间的体谅往往胜过母女彼此之间。

二二二、诗人与骗子
在骗子看来,诗人多半都是只认有奶的做干娘;而后者亦着实可怜可鄙,甚至不能无愧
于心。

二二三、感官的替代
“我们也用眼睛来听,”一个耳聋的自白者说道,“而在盲者之间,耳朵最长的便为
王。”

二二四、动物的批判
我害怕动物把人当作和它们一样的生物看待,并且因正常动物的误解而导致严重的危
险——也许它们视人为一种荒谬的动物、可笑的动物,或不幸的动物。

二二五、大自然
“邪恶一直有很大的影响力,而自然便是邪恶!让我们成为邪恶罢!”——如此私底下
去推断那些追求影响力的大人物,则往往会过于抬举他们为伟人。

二二六、怀疑者与其风格
假如人们心向着我们、相信我们,那么,我们就可以用简单扼要的言词来叙述一件最激
烈的事物。从另一方面来说,怀疑者用强调的语气表达,便会使事物显得鲜明有力。

二二七、谬论
他无法控制自己,因此女人就断定很容易控制他,并且脱离她的行列而去追他——可怜
的人呵,在短时间内将成为他的奴隶。

二二八、反仲裁者
他企图调解二个坚决果断的思想家,正是所谓的仲裁人;但是他无法看到特立独行之士
独特的一面,感觉近似与相同均是眼力不够的信号。

二二九、固执与忠诚
因为固执,他很快便掌握到那由可疑而变成明显的“动机”——他称这是一种“忠诚。”

二三○、缺少含蓄
他始终不能有所觉悟——那是由于他对自己所实践的善行从未保持缄默。

二三一、“努力用功的人”
理解力迟钝的人总认为迟钝能形成知识的一部分。

二三二、人生如梦
我们若非完全在梦中,便是以一种有趣的态度在作梦。因此,必须去学习在时兴的潮流
中保持清醒——若非不完全,便付之以一种有趣的态度。

二三三、最危险的论调
此刻我所做的或忘了去做的,均和过去的许多大事一样有如所将来临般的重要——以深
广的透视法来观察结果,则所有的行为都是同样的伟大或者渺小。

二三四、音乐家的慰语
“你的生命并未探入人们的耳朵,对于他们而言,你是虚度了无言的一生。而所有美妙
的旋律、所有跟从或领导的狂热决心,也都对他们隐藏起来。要弄清楚,你并不是随着军乐
在街上游行——不过那些善良的人们没有权利说因为那个缘故,你的人生就缺乏音乐。让有
耳朵的人来听罢。”

二三五、气质与性格
有许多人极力将他的性格表现得十分高贵,但是在气质上却并没有相对地提升——许多
人则反是。

二三六、推动群众
对于想推动群众的人而言,是否他不需要舞台来展现自己?或者是他先不将自己表白得
过于明显,然后等待在粗俗与单纯的时潮中,才将其个性与动机整个公开?

二三七、有礼的人
“他真有礼貌!”——是的,他随时都带着在贿赂塞伯勒斯①的小礼物;然而却又如此
胆小,以致把每个人,甚至你和我,均当成是塞伯勒斯。 
①塞伯勒斯(Cerberus),希腊神话中,在冥府看门的狗,蛇尾三头,长年不眠。


这就是他的“彬彬有礼。”

二三八、没有嫉妒
他完全没有嫉妒之心,但不能因此就认为它是个优点;因为他是想要征服尚未有人占据
过,甚至大家都看不到的领域。

二三九、不快乐的人
一个不快乐的人足以使整个家有如阴云密布似的闷闷寡欢;只有靠奇绩才能使这种人绝
迹!
快乐就不是象那样的传染病——这是怎么一回事?

二四○、在海岸上
我不想为自己构筑房子(我的快乐秘诀之一就是不要作一个有房子的人),但是,如果
有必要的话,则我还是会构筑,就象许多罗马人一样将房子盖在面对大海之处——我非常愿
意和那美丽的怪物共享些许秘密。

二四一、艺术家与作品
这个艺术家除了勃勃的野心之外什么都没有,因之,他的作品只不过是一面放大镜,提
供给每个人从其角度去观看罢了。

二四二、属性
不管我对知识如何贪着,除了原本就属于我的之外,我无法吞并其他任何东西——那些
东西里面有别人的属性在。
一个人怎么可能成为小偷或强盗呢?

二四三、“善”与“恶”的源起
他只能设法改进让我们能感觉“这是不好的”。

二四四、思想与文字
我们无法用文字将自己的思想完全表达出来。

二四五、以选择来赞美
艺术家选择他的主题,那是他的赞美之模式。

二四六、数学
我们要尽量以各种可能的方式而非抱持“我们应以这种方式来理解”的信念,将数学的
精炼与严格带进所有的学问里面去。数学只是我们追求普遍与最高之人类知识的一项工具。

二四七、习惯
习惯会使我们的双手伶俐而头脑笨拙。

二四八、书籍
为什么没有一本书能使我们为它而舍弃其余所有的书?

二四九、知识寻求者的感叹
“噢,我的贪婪!以这种心灵来看一切,没有我不感兴趣的,除了整个欲望本身;透过
许多个体,它将很乐于看到一切如同自身亲眼目睹一般,并且有如以自身的手去抓取一些什
么。——自我唤回了整个过去,并且不想失去任何属于它的一切!噢,我的贪婪之火!我将
从千百个个体中再生!”

二五○、罪恶
虽然大多数的有识之士,甚至女巫自身,都认为巫术是一种罪恶;然而不管怎样,实际
上罪恶并不在那里。因此它是和所有的罪恶在一起。

二五一、误解受苦者
伟人所受的痛苦和其崇拜者所想象的迥然不同。在某种濒于罪恶的时刻,他们为了和卑
鄙与褊狭的人格挣扎而受的痛苦则更加厉害;简言之,这痛苦乃是来自他们对自身人格的伟
大有所怀疑,并非来自因职责的需要而所作的牺牲或殉难。
只要普罗米修斯①是着实同情世人,而为世人牺牲自己,在他必然会为自己感到骄傲与
快乐的。但是在因此而嫉妒宙斯以及世人对他的敬爱二者之间,则普罗米修斯要饱受煎熬了。 
①普罗米修斯,希腊神话的天神,因为由天廷盗火给人类而被天神宙斯捆绑于高加
索山的岩石上,让老鹰啄食他的肝脏。



二五二、宁可欠债
“我们宁可欠人家钱,也不要把没有注明我们的印记之钞票付给人家!”——这是我们
的所有权最喜欢的作风。

二五三、浪迹如归
有一天,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然后我们会为自己所曾付出的长途跋涉而感到骄傲。
事实上,当时我们并没有察觉到我们是在作远行,所以我们应该养成一种不管到哪里都视同
如在家里一样的习惯。

二五四、排除困窘
给终全神专一的人可免于一切的困窘。

二五五、模仿者
A:“什么?你不希望有模仿者?”
B:“是的,我不希望人们跟我学步,而希望每个人都能走在他自己的前面——如我所
为者。”

二五六、皮质层
境界高的人会懂得模仿飞鱼的及时行乐,且嬉戏于浪头之上;他们认为一切最好的都在
事物的表面——他们的皮质层。

二五七、得自经验
一个人往往不知道自己有多富有,直到他从经验中悟知,富人甚至可将窃贼玩弄于掌上。

二五八、机会的否定者
没有一个征服者会相信机会的。

二五九、远离乐园
“善与恶皆是上帝的偏见。”蛇说。

二六○、一加一
只有一个人的话,曾被认为是错的,真理始于两个以上的人——因为只有一个人不能证
明自己是对的,而若是有两个人便已无庸辩驳。

二六一、创意
什么是创作力?即是去观察尚未被命名、或者为大家所目睹却无法指出其为何物的东
西;由于人们往往都是被引导的,故而惟有名称才能使一件东西成为“可见的”。
富创意的人大多也是事物的命者。

二六二、永恒之见
A:“一旦你退缩于生活之外,他们就会将你淘汰!”
B:“那是分享死人之特权的唯一方法。”
A:“分享什么特权?”
B:“毋须死亡。”

二六三、无关虚荣
当我们在恋爱中时,总想尽量隐藏自己的缺点,这并不是由于虚荣的缘故,而是耽心所
爱的人会苦恼。真的,恋人们都想表现得像个上帝,而这和虚荣无关。

二六四、我们的行为
除了赞美责备,我们永远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二六五、至高无上的怀疑论
人类的真理究竟是什么?——它们是人类无可辩驳的错误。

二六六、需要冷酷的地方
伟大的人对其低劣的德行和见解是冷酷无情的。

二六七、高瞻运瞩
一个志向高远的人,不仅要超越他的行为和判断,甚至也要超越公正本身。

二六八、是什么造成英雄的伟大
去同时面对人类最大的痛苦和最高的希望。

二六九、你相信什么?
我相信:一切的价值都必须重新评估。

二七○、你的良知在说什么?
“你要成为你自己。”

二七一、你最大的危险是什么?
同情。

二七二、你还喜爱别的什么?
我的希望。

二七三、你认为谁较坏
那个老是要使别人感到羞耻的人。

二七四、你认为什么行为最具人性?
使人不感到羞耻。

二七五、什么是自由的保证?
不再对自己感到羞耻。

二七六、新年有感
我依然活着,我依然在思考;我必须继续活下去,因为我必须继续思考下去。“我思,
故我在。”笛卡尔如是说。
今天,每个人都随意地表达了他的愿望和挚爱的构想,当然,我也要衷心的提出我对自
己的期许,以及今年初次在心中所引起的一些构想——这些构想将是我未来生活的基础、誓
约和调味品。我要像追求美一样地更加去理解一切事物所不可缺的特性,我也要成为美的事
物之一,让今后成为我所爱的!
我不想去从事丑陋的战争,也不想控诉什么,甚至不控诉控诉者。不要看我,让那成为
我个人独自的否定!总而言之,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不管在何时何地,只是一个肯定者。

二七七、个人之上帝
在生命里会有某个极点,在那里,尽管有我们一切的自由,以及或许多少我们会否定那
在大化的美丽混沌中所有原始的理性和善念,我们仍是处在知识领域的险境中,并且必须去
面对最艰难的尝试。
此刻,由于个人之上帝的概念初次以其最大的说服力将自身呈现在我们眼前,同时有最
佳的倡导者支持它,因此当它明朗化身时,我们所接触的一切便都成了乃是为求至善至美而
存在。每日或每一刻的生活似乎就只在渴望着这种境况的日新又新;一切都随它去,不管是
好是坏,朋友、疾病与毁谤会造成的损伤,信件的遗失,脚的扭伤,对商店的橱窗的一瞥,
一个激烈的争论,一本书、一个梦、一个迷惑的肇始,凡此种种,它自身均会立刻显现出
来,一如某些“不许缺少”的东西——它充满了极深的意义,而且对我们着实有用!
去祛除我们自身对伊壁鸠鲁之上帝,以及某些不安而平庸之神的信念,会是一项更危险
的考验吗?谁能知道自己头上的每一根细发?谁会对巧言令色的态度不感到恶心?尽管如
此,我们还是要撇掉上帝(以及经济实用的天才),同时希望能满足自己所作的假设:我们
本身对每个事务的解释与安排,在理论和实际的运用上均已达到相当纯熟的地步。但是,我
们也千万不要把自身智慧的灵巧想得太高,有时我们会非常讶异于美妙的和谐乃是由玩弄我
们的手段而造成的——那种和谐似乎太适合我们了,以致不敢将它归功于我们自身。
事实上,常常有人在陪我们玩,那就是可爱的“机运”先生,他时而带我们起舞,而即
便是全能的上帝也无法设想出任何比我们笨拙的双手所能胜任者更好的音乐。

二七八、死亡的沉思
生活在这一片混乱的街道、日常必需品和噪音之中,常带给我一种阴悒的愉快。有多少
的享受、焦急和欲念,又有多少饥渴或酩酊的人生显现在此处的每一刻!对所有这些嘶喊、
活跃而热爱生命的人们,它很快就会变得宁静!每个人的影子——他那黯淡的旅伴——总是
站在他后面!就象是移之船将要启航前的最后一刻:人们彼此之间有着更多的话要说,而时
间分分秒秒在催促,孤独沉默的大海在吵杂的喧嚷声中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对它的俘虏竟
是如此贪婪和肯定!就整个生命的历程来看,如果说过去是一片空白,或者只是不值一提的
小插曲,那么最近的将来便是一切:故而乃有这憎恨、这哭注、这充耳不闻以及自我扩展!
大家都想在将来独占鳌头成第一流——而死亡与其宁静则是对一切的未来唯五可以肯定的
事!这种对一切均肯定且普遍的仅有之事是多么的奇怪,预习对人类丝毫没有作用,自认为
死亡之兄弟的人们则是离死亡最为遥远!
看到人们一点也不想去思索死亡的概念,真使我十分高兴!我会乐于不厌其烦地去提醒
人们深切关注对生命的概念之探讨。

二七九、星一般的友谊
以前我们是朋友,现在却彼此形同路人。虽则我们并不想公开或者隐瞒这件事,无论过
去是否会为此感到羞耻,但是此刻我们应当仍然会有同样的感受。
我们是两支船,各有其目的地和航线;可确言的是,我们会在途中相会。届时,如同过
去一样地可以举行一场盛大的欢宴;而二只豪华的船便静静地息泊在同一港口之中,沐浴在
同一阳光之下。如此一来,人们也许会认为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而他们的目的地原来是
同一个。但是各人的使命之强大力量,又迫使我们分开而驶入不同的海域,奔向不同的方
位,而且,可能永远不会再见面了——或许会再度相见,然而却不相识,因为不同的海域和
不同的太阳已经改变了我们!
“我们必须互相成为陌生人。”是我们所要服从的铁则:就是这样,我们相互之间才会
变得更加崇高庄严!也就是这样,以前我们的友谊之概念才会变得更加神圣!在航行的路线
上,可能会有某些巨大而不可见的曲线或如行星运行般的轨道,因此其间会产生不小的差
距,或者可将之视为途中的小舞台,我们应当将自己提升至这种境界!然而,我们的生命实
在过于短暂,观察力过于受限制,以致无法对朋友之间的庄严可能性进一步的认识。
虽然我们相互之间必须要成为陆地上的敌人,但是相信我们的友谊会如天上的星星一般。

第8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21:22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五部分

二八○、供思索者用的建筑物
内省是十分需要的。故而我们的大都市特别缺少一样东西——一个能让人沉思而又安
静、宽敞与延伸极广的场所,这场所要有高而长的柱廊,以便在恶劣的天气与烈日下亦可活
动;那里不能有车马及人声的喧嚣,更禁止任何大声的祈祷(即使传教士也不可以),这
样,整个建筑物及其气氛方能表现出一种自我灵交和与世隔离的庄严肃穆。
当对于生命的沉思取代了对于生活的信奉唯谨的态度时,教会垄断个人反省的时代便已
成了过去,而教会所建立的一切也表达了这种想法。我不知道我们怎么会对教会的建筑物表
示十分满足,即使如果它们已失去其教会的目的。这些建筑物在诉说一个太过伤感与太过偏
激的论调,仿佛它就是上帝之家和作为超自然的灵交之用的庄严处所;对我们来说,不信神
的人能够由其自身想到我们心中所想的念头。
我们要让自己能化身成花鸟木石而与之沟通,而当我们流连于这些走郎和花园中时,也
要同时能漫步于自身之中。

二八一、知道如何找出结尾
第一流的大师会懂得如何以一种完美的态度去找出终局,无论是就整体或者局部;他知
道这就是一首曲子或一个思想的结尾,那则是一出悲剧或一个故事的第五幕。
至于第二流的大师则始终是无休止地在汲汲于寻找那最后的终局,同时也很少以一种高
傲而又沉稳的态度向大海深处去挖掘,就象波多飞诺的山脊——热那亚湾①在那里吟唱它奔
向终点之曲。 
①热那亚湾(Bay of Genoa),位于意大利西北部一个著名的港湾。



二八二、步伐
知识分子的守旧主义往往会使得大人物背弃他所从出的民众或集团,其实,主要是他的
思想步伐背弃了他们,因为他们无法跟上。
就拿破仑来说,他也十分懊恼于不能以“正当的”步伐来行走,在偶尔有必要的时候还
得表现出一副王者的风范(虽然他多半时候只是一名军队的统帅)——高傲又兼唐突,令人
非常尴尬。
看到有些作家们常常将其时髦的褶层长袍拖曳在地上行走,总觉得有些可笑,他们想要
把脚遮盖起来。

二八三、开路者
我很高兴看到一切迹象均显示出一种更加雄壮与富有挑战性的时代即来将来临,最重要
的是,它将再度为我们带来英雄般的荣耀!
因为必须作好准备,以迎接更高尚的时代,并且要生聚将来有朝一日所需要的力量,故
而时代会将其英雄的气质带进知识的领域,并且为观念及其影响而战。为达此目的,此刻急
需要许多勇敢的开路先锋(这些人不能是庸碌之辈),他们是建设今日文明和都市文化的基
本材料——知道如何在无形的活动中仍能获得满足并坚持到底之沉静、孤独而果断的人;天
生有探究能克服自己的一切之气质的人;视伟大虚荣之振奋、单纯与轻蔑如同在胜利中对被
征服者所表现之肤浅之虚荣的宽怀大量一样的人;对一切的胜利——有时机运会作弄——有
着精确而独立之判断的人;更富危险性、创造性和欢悦的人!(我相信!要想体认一切存在
之最大生产性和最高享受的秘诀就是去生活在危险之中!)将你的城市建立在维苏威火山①
的山坡上!将你的船驶入浩瀚无涯的海域!要活在与你相匹敌的人物甚至与自己交战之状态
中!若是不能成为统治者或主人,就要作大盗或破坏者!当你自足于象胆怯的小鹿躲藏在森
林中般的生活,时光将会过得很快。知识终将夺取属于她的一切,她想要统治与占有一切,
而你要和她在一起寸步不离! 



①维苏威火山,在意大利西南部,近拿不勒斯湾,为一著名的活火山。


而导致的(假如他们能看穿自己的底细,不知会作何感想)。

二八四、自信
一般来说,自信的人并不多见,而在这少数人之中,有些是不自觉地具备自信,有些则
是对于知识的体悟有所偏差其余的人则必须先取得对自己的充分信任——无论他们作任何了
不起的事,首先就是要和自己内在的“怀疑者”争论一番。
问题在于究竟要如何去说服这个内在的“怀疑者”呢?想要达到这目的,天才几乎可说
是不可缺少的,因为很显然的,他们多半对自己不满。

二八五、精益求精
“你不想再祈祷,不再崇拜,不再耽于对无限的信仰——你不愿继续忍受,而在最高的
智慧、德行与力量前遣散了你的思想。
在你的七个寂寞之处,没有永久的守护者和朋友;你离群索居而不向那满头白雪、心在
燃烧的山望一眼;既不再有对你报复的人,也没有为你作最后之修改的人;对你不再有任何
的理性和爱;不再有你疲倦之心的休息之所;你的艺术反对任何究极的静寂;你十分渴望战
争与和平的循环不息。
断念的人呵,你是否要舍弃所有这一切?谁会赋予你力量去作这件事?从来没有人具备
这种力量!”
有朝一日,会有某个湖拒绝把水流放出去,而在水泄之处设置一个水闸,如此一来,这
湖的水就会不断地涨高。同样的,或许这种断念也会充实我们的力量,而靠着这个力量,能
使断念本身得到新生;或许人类由此前进的基点也得以不断的提升,当他不再向上帝流泄。

二八六、离题
这里有许多希望,但是你能看到或听到它们什么吗?假如你没有在自己的心灵中经历一
日的消长之过程?
我只能建议——别无他法!
去感化石头,使动物变成人类——你要我那样作吗?噢,假如你是石头或动物的话,那
么你务必要去寻找你的奥费斯①! 
①奥费斯(Orphus),希腊神话中弹竖琴的名手,据说其琴声可感动木石、动物。



二八七、喜欢盲目
“我的思想,”流浪者对他的影子说,“你要告诉我现在站在何处;但是不管我走到哪
里,都不可背弃我。我喜欢对于未来一无所知,而且不想因为没有耐心去对应允的事作尝试
而感到难过。”

二八八、崇高的情愫
在我看来,除了少数由经验得知高尚的感受可以持续一段很长时间的人之外,似乎大部
分的人均不相信崇高的情愫这一说,也许它只是暂时显现,最多不超过一刻钟。
不过可以确信的是,一个怀有高尚感受的人,企图将那崇高的情愫具体展现出来,到目
前为止,这充其量也只是一个梦想和迷人的可能性而已。我们在历史上找不到这种例子。尽
管如此,或许某一天,人们还不能创造这样的人出来也说不定——当许多有利的条件形成时
(这些条件目前连最乐观的机会也无法制造凑合)。
或许这种情况有如特殊例子似的已经存在我们的心灵,而我们时常会为此感到莫名的害
怕。可能这也是未来人们的有利条件之一,在高尚与低下两种情愫之间有一种不断的激荡,
进而会有忽上忽下的感受,这种情况就象是在登梯子,同时也有如置身于云端一般。

二八九、上船
当一个人认为他的生活与思想之模式中所充满的哲学之辩证是如何地影响着每一个人
时——意即有如一个温煦、赐福与令一切滋长的太阳特别照耀在他身上;它都如何使他能不
随人赞美或责备,同时自足,富有且大方地布施快乐和慈惠;它是如何不断地将恶改变为
善,使整个生命力充分发挥并开花结果,并且使令人不快的害群之物无法滋生——他会号啕
不休!
噢,许多类似的新太阳便是如此产生的!另外,邪恶的人、不幸的人,与异常的人也当
然各有其哲学、主张和阳光!对他们无须同情!——我们必须忘掉这种做慢自大的心理,尽
管长久以来人情皆习于且抱持这种想法,但是我们也不必为他们而鼓励任何自白者、驱邪者
或宽恕者!
无论如何,新的正义总是需要的!还有新的解析、新的哲学家!
道德的国土是广大的!同时也有它的对地(antipodes)!而对地也有其存在的权利!
仍有另外一个或无数个世界等待着我们去发现!上船!你们这些哲学家!

二九○、不可缺少的一件事
给人的个性一种“风格”——这是一种崇高而稀有的艺术!
一个人从他的长处与弱点来观察其本性,然后依此本性拟定一套独创性的计划,直到一
切都显得很艺术、也很理性,甚至连弱点也使眼睛着迷——运用那令人羡慕的艺术。此外,
还有许多的第二天性在增加之中,而部分的第一天性则在减少,这是由于两者在日常工作与
活动中因应不同之故。不曾减少的丑陋则一直被隐匿起来,并且被重新诠释为庄严高尚的新
面目。而不愿形式化的诸多暧昧也被保留着作为透视之用,意即给那些较为冷僻而不可测的
一面一个暗示。最后,当这项工作完成时,我们会发现这根本就是对同一个尝试——将之组
织或塑造成整体或局部——的抑制与压迫。不管这项尝试是好是坏,最重要的是:它是一项
尝试!这就够了。在自己的律令之拘束下而犹能体验到最高的愉快的,那便是他们强烈的傲
慢之天性,而他们那强烈意志之激情在见到所有受过训练与被征服过的天性之后便会立刻为
之大减;即使他们有宫殿可建或有花园可设计,也不想去作解放天性的尝试。
反之,个性弱的人没有超越自己的能力,而且也憎恨风格的限制。他们觉得,如果将这
种讨厌的束缚加在他们身上,则必定会使其变得粗俗不堪;只要他们受它使唤,他们就会成
为奴隶,而他们憎恨受役使。这类知识分子(他们也许是第一流的知识分子)总是关心对自
己的塑造与诠释,这样对他们来说也比较好,因为只有在这种态度之下,他们才能令自己愉
快!
有一件事是不可缺少的,那就是:人应当作到自己满意。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对“人的
面目”完全忍受!那不满于自己的人便为此而随时准备向自己施加报复;如果我们一直忍受
他那丑陋的面目,则我们这些旁人终会受到池鱼之殃,因为丑陋的面目会使人变得卑贱与可
悲。

二九一、热那亚
我参观过这个城市,她的别墅区和娱乐场所,还有民众所居住的宽阔的高地与山坡。最
后的结论是,我从过去的痕迹看到她的风貌:这个地方四处散布着大胆而专制的统治者的形
象,他们曾经在此显赫一时,并且想将其显赫绵延千古——这一切都表现在他们已留传数世
之久的各种宅第、建筑物和装饰上;也许他们对人生有着好感,但是对自己则向来就没有那
么好感了。
我常常看到建筑营造者将眼光投注在周身远近所有的建筑物,以及城市、海和山顶上。
他以对一切的凝视来表达其权力和征服,并且希望一切均如其所愿、均为其所拥有——用他
的凝视魔力。整个地方显得与这堂皇华丽以及渴望占有、剥削之贪求无厌的自我本位不配
称;当这些野心勃勃的人听到说已没有可供开拓的疆土,然而又为了渴望在自己原有的领域
旁再添加新的土地,于是家族里的每个人便彼此斗争起来,想尽办法用各种方式来表现他凌
驾别人的权威,并且在邻邦之间炫耀他的声望。再者,每个人也都想利用在建筑的表现与炫
耀自己血统的风光上击倒对方而为自己一系赢得胜利。
当我们想着那表现出法律精神以及普遍乐于守法与服从之风格的城市建筑模式欺骗了我
们,我们乃益加敬仰其必然是受到建筑营造者刻意压抑的原本重视平等与服从的习性。走到
此地的每个角落,你都会发现到有一个孤单的人,他知道大海、知道冒险,也知道东方;他
反对法律、嫌恶邻人,仿佛那些东西会因为与他有关联而烦扰到他拟的:他以嫉妒的眼光瞄
着所有那些已经过时而奠立的一切;出于一种奇妙的念头(至少确实有这么个想法),他渴
望将这一切重新建立,经由他的手而把他的思想灌输进去——如果:只要在一个充满阳光之
下午的片刻中,让他那贪婪而忧郁的心满足一次,同时让属于他的一切都呈现在眼前。

二九二、致道德的传道者
对说教的人——并非说教本身——我想给予如下的忠告,如果你真的想要剥夺一切最佳
事物的荣耀与价值,且一直以和过去同样不变的方式来叙述它们的话!
将它们置于你的道德之前,并且从早到晚诉说美德、宁静之心灵、正直公平,以及自然
之赏罚的愉悦。因着你始终保持这种态度,所有这些善的事物终将最为博得大众的好感,但
是裹在它们表层的金质也同时会逐渐褪损,更甚者,连它们内在的纯金也会变质成为铅块。
说实在的,你应该明白炼金术的还原艺术,以及最有价值之物的贬损!试试看另一个秘方,
只要一次,好使你不致所得与所欲相违:否定那些善的事物,将它们从大众的喝采声中抽取
出来,并且打断它们想要散播开去的念头;让它们再度成为孤独者潜在的贞德,并且宣称
“道德是一种受严格管制的东西”!这样,或者你会引来少数不平凡的人物——也就是英雄
人物。然而其中也必定会有一些艰难却不令人讨厌之处!
这时候,我们最好不要以①艾卡德谈论道德的语气说:
“我祈祷上帝将我从上帝的手中救出来。 
①艾卡德(Meister Eckardt),德国人,近代神秘主义者。


光撩乱和惊恐的感觉。

二九三、我们的环境
我们都很清楚,那只对科学才不时投以一瞥、有如漫步浏览(以一种女人的步态,同时
又象许多的艺术家一样),而对任何大小事物均持以冷酷无情的严谨态度,同时对一切的评
估、判断与宣告均能迅速作决的人,常会制造一种令人眼令人尤其惧怕的是,这里(指科学
的领域)的要求极为严格,而纵使你作得非常好也得不到奖赏。就象军中一样,在这里你只
能听到非难和尖锐的叱责声。因为,凡事作得好是正常的,不值得大惊小怪,作得不好则是
例外而不应该。和别处一样,这里的规矩是,若是作得没有错就保持静默。
这种“科学的严谨”和最佳之社会交际的风度一样会使新进的初学者感到惶恐;能适应
它的人,便会喜欢待在这种明洁、有力与高度充电的环境——雄壮的环境之中。别的地方于
他是不够纯洁与顺畅的,他怀疑,在那里其最佳艺术可能既不能有益于别人,而他也无从得
到喜悦;在他而言,许多的谨慎、潜藏与克制是不可缺少的——只有伟大与无用才会丧失力
量!而在这敏锐和清晰的要素皆备之下,他方能具有完全的力量昂然高飞!他何必要在飞上
去之后再飞下来降落湿漉的水中,在那里他须得游泳或涉水而行,同时又会沾污他的翅
翼!——不!那里太不适合我们居住!我们是天生——情不自禁地——属于这种环境的,我
们是光线的对手,要驾驭其上就如同其驾驭原子光一样;不要躲避太阳。迎向太阳!
当然,我们还力不及此。故而只有在可能的范围内倾力以赴,也就是说,将光明带给地
球,我们要成为“大地之光”!为了达到这目的,我们要有自己的翅翼、自己的明快与严
谨;如此,我们才能像个大丈夫,甚至有如可怖的烈火。让那些不知道如何藉我们的力量来
使他们自己暖和与明亮的人害怕我们罢!

二九四、抗义对本性的诬蔑
那些人不同意我的看法,他们的许多本性很快就变成一种病态,甚至一种丑陋的东西,
他们曾诱使我们相信人类的本性与动机是恶的,他们是使我们对自己与所有人类之本性判断
错误的罪魁祸首!也许有些人很轻易地就受其冲动(刺激)的摆布,但是他们则不然,因为
他们害怕那想象中的本性之“恶”!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人类当中很少见到高贵之质的缘
故;而凡此种种,皆不足以令我们害怕,且不认为自身有何可耻,进而毫不犹豫地自由飞
翔——我们是生而自由的鸟儿!
不管我们到那里,自由和阳光都与我们同在。

二九五、暂时的习性
我喜爱暂时的习性,且认为它们是获取日常各种知识的无价法宝。为了配合这短暂的习
性,我将我的性格、维持身体健康的活动、以及就我目视所及的大大小小的事情都作了调整
与安排。我总以为,这种安排终将令我永远满意,并且时时刻刻均有收获,故而不再作任何
其它之想,不需去比较、轻蔑或憎恨什么。
但是,有一天习性会有终止的时候,届时好的一切会离我而去,不像有些东西引起我的
反感(温顺地对我示好,仿佛我也对它友好似的),而好象我们彼此都很感激于共处的这段
时光,并且握手相互道别。而新的习性已经在门口等候,同时我的想法——我是多么无法形
容的愚笨和贤明!——亦然,即这个新的习性才是正确的,而且是最正确的。因此它之于
我,就如同食物、念头、人类、城市、诗歌、音乐、教条、日常生活的安排以及生活的模式
一样。
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我憎恨固定的习性,它有如一个专制的暴君随时在我身边,令人寝
食难安;而当所有的事物似乎都离不开这习性时(譬如职务上的地位、与同一人之间的友
谊、固定的住所、或者一致的健康状况),则生活中的气息顿时便仿佛整个凝结了。事实
上,对我所有的疾病与苦痛,我打从心底感激他们,因为这些疾病与苦痛留给我许多可以逃
避固定习性的后门。最不可忍受的、也是真正可怕的事,就是没有习性的生活,一直想要为
所欲为的生活——那等于是我的放逐、我的西伯利亚。

二九六、固定的声望
一个固定的声望在从前是一件十分有用的东西。只要社会依旧是受群体意识的控制,则
个人仍适于将他的个性与事业付诸一种固定不变的外表——即使它们并非那么真实。
“我们可以信赖他,他一直是保持那个样子。”这是处在社会的所有危险情况中所能发
出之最有意义的赞许。社会很满意地感到它随时可以依赖这个人的美德、那个人的野心,甚
至第三者的热情——它重视这些工具似的本性:坚持、固执、贞节、忠实——来作为一项可
靠的工具以应付各种状况。这种价值观念在每个地方都被敬若传统习俗的道德一样,它教导
了“属性”,并将所有的求新、求变之概念打入冷宫。一个人若毫不犹豫地向大众表白他认
知的意志,反对从前的看法、并对那想要固定盘据在他身上的一切示以怀疑,则凡此均注定
会使他声誉扫地。当麻木的观念当道时,那些对“固定的声望”无法苟同的思想家便难免遭
受奚落的命运——因为我们目前仍旧是生活在这一类的禁制之下!而当一个人感到他是处在
一个与千万人为敌的环境中时,对他而言,生存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啊!
然而,那些千万人的良知或许正受着愧疚与不安的折磨:而在许多伟大的知识分子之生
命历程中,必定会有更多的自轻和不为人知的痛苦。

二九七、反驳的能力
今日大家都知道,能有容纳各种不同意见的雅量是文化所表现的一个好现象。有些人甚
至还知道,高等一点的人不但不排斥敌对的一切,更时常去挑拨它,以测试自己是否也有被
蒙蔽的偏心。但是对相反意见反驳的能力,和对传统、习俗、神圣的敌意所表现的坦然——
它们更胜于上述二者(指对敌对意见的容纳与挑拨——译注)的能力——才是我们文化中真
正伟大、新颖与可惊的成就,是所有解放的知识之步伐中的一大步……这个有谁知道?

二九八、一声叹息
我在路上蓦然涌现一个念头,于是很快地用简单而贫乏的字句将它捕捉起来,以免被溜
掉,但是它在字句里面振翅挣扎了一番之后便死了。我详视之下,心里有几分明白:我若把
鸟抓在手中不放,则怎么会有快乐可言呢?

二九九、我们应该向艺术家学习的
有什么方法能使没有吸引力的一切(我想它们本身并不如此)变得漂亮呢?也许医师有
些地方值得我们学习,譬如,他们会将痛苦的东西设法加以稀释,或者把酒和糖放进试杯中
等等。不过我们更应该向艺术家学习,他们一直不断地在苦思积虑研究这方面的可行之道。
拉开和一切之间的距离,直到我们无法再同时目睹一切,直到我们进入到它们的里面以
便看个究竟——或者从旁察看,有如用烛火观照一般——或者透过有色镜片、或落日余晖下
审视——或者予它们一层完全透明的表皮;凡此都是我们要从艺术家那里学习的,并且要比
他们更聪明,因为艺术家的这种优越能力常常会使他们自己在艺术终止而生命开始之处陷于
停顿。而我们,无论如何也要使自己在生命中表现得像个诗人,尤其在许多琐碎细微的地方。

三○○、科学的前导
你是否相信,如果没有巫师、炼金术士、占星家和魔法师等人的前驱与先人——这些人
的预言和警誓已先使得大家极力图谋制止这股力量(指科学)的兴起——则科学便会更有所
进展?也许有些东西可以在知识的领域中完成,故而人们所允诺的比所能作到的要多许多?
大概整个宗教在过去某个遥远年代的出现,也是一种发展的前奏,就象科学的前奏在此所展
示的一样,虽然并不完全如此。也许宗都有过某种方法,使个人能够享受一次在上帝的感应
中得到完全的自足与自赎。
事实上,我们会问,在没有接受宗教训练和历史前导的情况下,人类是否已从自身的欲
望之种种迹象中学到一切,并从自身之中得到充实?那普罗米修斯在欣然地偷盗火种给人类
之后,是否又反悔了?——因为后来他发现,由于自己创造了光明,故而不仅人类,甚且连
上帝也必须不停地工作。一切是否只是造物者所创的作品罢了?正如同所有思想家的幻觉、
偷窃、高加索山、秃鹰、以及整个普罗米修斯的悲剧?

三○一、沉思者的幻觉
高等的人和低等的人不一样,前者比后者看得多、听得广,而且均能细心体会——这也
正是人和动物、高等动物和低等动物之间的区别所在。
对于在人格上日臻成熟的人而言,这个世界是愈来愈完满了。永远会有更多有趣的钓钩
投向他,他的“兴奋剂”在一直不断地增加,还有快乐和痛苦也是一样——高等的人变得总
是更加快乐,同时也更加不快乐。一种幻觉一直伴随着他,他始终以为自己是生命之伟大哑
剧与音乐会的观众或听众;他称他的本性是富于沉思的天性,因此省察到自己还是个真正的
创造者、且是生命的诗人——无疑的,他和戏剧中的演员有很大的差别,不过和在戏台前的
纯粹旁观者或观众更加不一样。深入的沉思与反省对犹如诗人的他来说是一项比较独特的工
作,然而最重要的,还是在于他有极强的创造力,那是演员或一般实行家所缺少的。
是我们,一直在处心积虑地想要制造一些以前并不存在的东西:整个不断地增涨中的属
于价值、色彩、评估、观察、肯定与否定的世界。我们立足其中的这个大组合,不断地在学
习、实践,并接受新的诠释和意义。凡是经这个世界评价过的一切,未必有经过其自己本性
的评价——本性永远是无价的——然而我们确曾赋予了它们价值。也就是说,我们只是创造
了一个一切以人类为主的世界!
我们所缺乏的正是这种知识,而当我们刚掌握到它时,转眼又立刻给忘掉了;我们高估
了自己的能力,我们这些沉思的人类,同时也低估了自己本身——我们既没有如自己所想象
的骄傲,也没有如自己所想象的快乐。

三○二、最喜悦者的危险
要追求深刻的感觉和美好的尝试,要习于挑选最富于智性的一切,犹如点最适合我们胃
口的菜肴一般。祝福有一个坚强、勇敢而无畏的心灵,以稳静的眼神和坚定的脚步,去走完
人生的旅程;随时准备迎接任何恶劣的打击,就象迎接一场盛宴。对那尚未被人发现的世界
和海洋充满憧憬与希望,要欣赏一切令人鼓舞欢喜的音乐,就象是勇者、士兵或航海家暂作
小憩,舒畅一下筋骨,而当最大的喜悦来临时,所有的悲伤和阴郁便都一扫而空;谁不想拥
有这份喜悦!那是荷马的喜悦呵!是他为希腊人与自己创造了上帝诸神!然而无可讳言的,
若是一个人的心中充满了这种荷马的喜悦,则他必将陷于世上最痛苦的深渊中!唯有付出这
样的代价,我们才能在千古如斯的存在之浪冲袭的海岸上捡拾最珍贵的珠贝!而当一旦我们
拥有了它,便会变得很容易感到种种的痛苦、最后且对痛苦十分过敏,只要有一点不快与嫌
憎,便会使荷马唾弃人生。他实在无法解答一些年轻渔夫向他提出的一个笨拙的小谜题!那
则小谜题便是最喜悦的人所会遭遇到的危险?!

三○三、两个快乐的人
这个人虽然年轻,但却懂得随遇而安,连最敏锐的观察者也十分惊讶,因为尽管他一直
在玩着最危险的游戏,然而却似乎从来不曾犯过错。他使我们想起一些擅于即兴演奏的音乐
大师,听过他们表演的人都十分津津称道他们那双永不犯错的手,尽管那些人和一般凡夫俗
子一样时常会犯错。然而他们都是技巧娴熟,而且能独出心裁,总是随时准备着将偶然想到
的音调放进乐章结构中,并赋予新的意义和精神。
再提另外一种完全不同的人,他作任何事都不会成功,而一再的失败屡次将他推入绝望
的深渊和崩溃的边缘——如果他已脱离困境,便不会老是“鼻青眼黑”的。你想他会快乐
吗?他早就决意将得失之心置之度外,“如果这件事不成功,”他对自己说,“也许那件事
就会成功,而整个说来,我对失败的感激之情还胜于成功。我不是给自己造了一个铁头还加
上牛角吗?那个制定价值之标准和生命之太阳的一切都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比较了解
生命,因为我是抱着随时会失去它的心情在挣扎,就凭这个,我便活得比你们充实!”

三○四、在行动中扬弃
那老是一再强调“不要作这个!断绝一切的念头!要克服你自己!”的道德体系非常令
我讨厌。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凡是“能鼓舞我,使我废寝忘食、日以继夜地去作某件事,除
了只想一个人独力将它完成,其余什么都不想”的道德体系我便甚为喜欢。
不属于这个生命的一切会陆续疏离远退,他毫无怨尤,看着今天这个离他而去,明天那
个不告而别,就象每当一阵轻风吹来,拂动树梢,树上的枯叶便纷纷飘坠;或许他根本就没
有注意到它们的离去,因为他的目光紧盯着理想与目标,既不旁鹜,亦不后顾,浑然凝神专
注。“行动决定兴废去留,在行动中,我们才有所扬弃。”——这真令我兴奋,我的信念乃
因而飞驰神往。不过,我并不是刻意要张大眼睛去追求困乏,而是我实在不喜欢任何在本质
上属于否定和自绝自弃的一切。

三○五、自制
那些讲道德的先生们都是先教人要将自己置于自身的掌握中,因此而使其得到一种古怪
的疾病——对所有自然的本性和欲望的一种敏感。凡是会驱使他、怂恿他、引诱他或逼迫他
的一切,不管是内在的或外在的,对这近乎自制的病态敏感来说似乎是危险的。他不再放任
自己去相信任何直觉意识或者自由的飞翔,而改采一种戒备的姿态挺立,与自己相抗;他怀
着不信任的锐利眼光将自身之堡垒的守望者之职务指派给自己。
是的,那时他将十分伟大,但是却无法见容于别人,甚至连他本身也难以忍受自己,他
所得到的造成使他失去的更多!因为,假如我们想要学习一些自身原本就没有的东西的话,
那么有时候就要能摆脱自己。

三○六、伊壁鸠鲁学派与斯多葛学派
伊壁鸠鲁学派的哲学家会先择取适于他那非常敏感与智性之结构的一切事物、人物与立
场,然后将其余的全部丢弃(在他的最大经验范围之内);因为若不如此的话,那会对他造
成一个很大的负担。
相反的,斯多葛学派的哲学家则习惯于将小石子、小虫、玻璃碎片和毒蝎等东西囫囵吞
吃下去,而丝毫不会有任何恶心的感觉——他的胃对所有吸进来的东西完全漠不关心。他使
我们想起阿苏亚(Assaua)的阿拉伯宗派(由于这个宗派而使法国人得以横行阿尔及尔
①),就和那些麻木的人一样,他也很乐于将他的麻木以及伊壁鸠鲁学派哲学家所丢弃的东
西,拿来展示给大家看——他自有其自己的“花园”。斯多葛学派的学说也许对随遇而安的
人十分适合,而预料命运之神会允许他捻成“一条长线”的人,会在盛行伊壁鸠鲁学派之学
说的社会里将自己安顿得十分妥当,所有从事智性工作的人一向都是如此!因为若是他们的
“麻木”被没收的话,对他们来说,则无异是一项极大的损失。 
①阿尔及尔,阿尔及利亚的首都,地中海沿岸的港都,阿尔及利亚在二次大战前曾
为法国人占据一段时间,故法风颇浓。



三○七、拥护批判
一些你以前最钟爱而奉如真理的东西,现在却视为错误,你将它们一脚踢开而以为获得
了胜利;但是当你静下来而变成另外一个人(你常常会变成另外一个人)时,也许你依然需
要那些错误,仿佛它们代表了“真理”,就象人体的皮肤一样,它隐藏且遮盖着许多你看不
见的东西。
是你的新生命而非理智,为你除去了那些想法,你不再需要它们,现在它们破坏了自己
的调和,“无理性”象一条虫似的从它们之中爬到灯火亮处。
当我们在使用批判时,它并不是独断或非个人的——至少它证明我们具有一股蓬勃的劲
力,藉此劲力以揭开那层皮肤。
我们要否定,我们必须有所否定。因为,在我们身上还有些东西想要肯定它自己,而那
些东西或许我们尚未见过。也不清楚。
故而,我百分之百拥护批判。

三○八、每日的经历
你每日的经历是由一些什么构成的?看看包括在经历中的你那些生活习惯:它们是不是
无数懦弱与怠惰等生活小节所造成的结果;或者是你的英雄与特殊理性的产物?虽然这两种
情况差别很大,但是人们会给予你同样的赞美,而你在两种情况下也可能对他们同样有用。
不过,赞美、实利或体面等,或许能满足那些只求心安理得的人,但是却不能满足你这
“缰绳的试验者”,有“良知自觉”的人。

三○九、走出第七个寂寥之处
有一天,流浪者关上身后的门,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哭了。他说:“噢,这个嗜欲
和冲动都趋向真实、确定而不可见!我是多么的厌恶它!为什么这个消沉而善感的‘工头’
要跟着我呢?我想休息一下,可是它不答应,并没有许多事务令我在此逗留不去!只要任何
地方有我的阿米达花园,那么就会有新的离别和悲伤!我必须迈步向前行进,直到筋疲力
竭,因为感到必须这么作,故而我常对那些无法挽留我的最美丽的一切投以无情的回头一
瞥——因为它们无法挽留我!”

三一○、意志和浪潮
这浪潮是多么热切地来到这里,仿佛它是一个涉及某些东西而渴望得到解答的问题!它
是如何地怀着可怕的恨意而深入到岩岸峭壁的每个角落里!它似乎想要完全占有某个人,又
好象那里藏着某些极有价值的东西。
现在,它又慢慢地撤回了一些什么,依旧是带着兴奋的雪花白——它失望了吗?还是它
找到了所追寻的东西?或者它只是故意作出失望的姿态?然而,另一个浪潮已接着过来了,
比第一个还要急、还要野,而且它的心灵之中也似乎充满了秘密和寻宝的憧憬。就是如此,
使浪潮生生不息,而我们也随着意气风发,神采飞扬!呵,我不再多说了。
什么!你不相信我?你对我发怒,你这美丽的怪物?你害怕我会揭开你的秘密?好罢!
你尽管对我发脾气好了,尽可能高高举起你那碧绿而危险的驱体在我和太阳之间造成一堵墙
好了——就是现在!说真的,眼前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挽救这个世界的碧绿的薄暮回光了。且
尽情放纵,怀着喜悦和邪恶,你恣意吼叫,或者潜入海底,而将你那无尽的白发泡沫洒向他
们——这一切于我完全雷同,于你亦然,而我是多么欣赏你的一切:我怎么会背叛你!
我对你说,我知道你和你的秘密,也知道你的种族!你和我其实是属于同一族类!你和
我有着共同的秘密!



第9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22:18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六部分

三一一、破碎的智慧
我们并不永远是那么勇敢,而当我们疲累的时候,和我们类似的人会如此悲叹道:“要
人使人类尝受痛苦真不容易,而那是不可缺少的!当我们不想让自己继续苦恼下去,隐居起
来会比较好吗?和疯狂的群众生活在一起,以及为了赎偿个人所犯的罪(必须犯的罪)而和
整个人类相抗是否会较不适合呢?傻子所有的是愚昧,虚荣者所有的是空幻,狂热者所有的
是狂热,是吗?在重要的地方而有如此巨大的歧异会不合理吗?当我听到别人对我的怨懑—
—那种感受不就是我初次的满足感吗?是的,应该如此!我实在难和你取得协调,而真理则
多半站在我这一方,因此你对我的损失幸灾乐祸!这是我的缺点、我的错误、我的幻想、我
的困惑、我的泪水、我的虚荣、我的予盾!你可以嘲笑我!笑得令你开心!我不反对事物的
本性和律则——即使是缺点与错误也应该带来欢悦!任何人当他得到一个理念时,都会感到
十分荣耀;尽管他的理念也许并不怎么新颖,但他还是会自认为了不起地跑到大街上去告诉
每一个人说:“看啊!天国就在眼前!”即使我身上的缺失甚多,我也不会逃避自己!没有
一个人是完美而世界少不了他的!”
总之,如我们所说的,当我们勇敢的时候,我们并不如此想,我们一点也不认为自己是
勇敢的。

三一二、我的狗
我给我的痛苦取了一个名字,叫作“狗”。它真的像别的狗一样的忠实、有趣、伶俐,
并且缠绕不休和不知差耻,而我可以对它发脾气、作威作福,就像许多人对待他的狗、他的
奴仆和妻子一样。

三一三、不画殉难者
我要学拉斐尔①一样,不再画殉难者的人像。有许多庄严的事物原本就不需要那种和冷
酷相连一起的崇高气氛。假如我立志作一个崇高的死刑执行者,我的雄心是丝毫不会满意的。 
①拉斐尔(Raphael 1483—1520),意大利画家,与达语西、米开兰基罗并称文艺复兴三杰。



三一四、新的家畜
我要将我的狮子和老鹰留置在我身边,这样我可以随时得知我力量之强弱的征兆以为警
惕。难道我今天一定要轻视它们而又害怕它们吗?或者,它们仰望我并对着我颤抖的情景会
再度出现吗?

三一五、最后的一刻
暴风雨是我的威胁,我是否要有个足可毁灭我的暴风,一如毁灭克伦威尔②的风暴?或
者,我是否要象灯火熄灭般地衰亡,那灯火并非为风所吹灭,而是由于其自身的枯竭——一
盏燃尽的灯?更或者,要不要我先将自己击倒,以免“枯竭”? 
②克伦戚尔(Oliver Cromwell,1599—1658),英国政治家,军事家及清教徒,
曾于英国共和政治时代任护民官。



三一六、预言者
你或许无法猜想预言者有多么痛苦,你只知道他们有一项很好的“天赋”,而若是你也
有这份“天赋”的话,将会非常高兴——我则会置之一笑。
大自然的雷电风云不致于带给动物们太大的痛苦。一如我们所看到的,有些动物具有预
测天气的本能,譬如猴子(我们也可以在欧洲观察得到)。但是人类就不可能有这种本能,
而这种本能让动物感到忧惧痛苦——这便是它们的“先知”!强大的阳电在云层的接触摩擦
之下,会突然转变为阴电,亦即天气的变化是迅速而急促的,因此动物视天气为一种敌人而
对它有所戒惧,并随时准备防御或战斗。它们通常是将自己隐藏起来——在它们的眼中,坏
天气不是天气,而是一种它们已经感觉到在接近中的敌人!




三一七、回顾
我们对于过去的生命很少会象现在一样感到真正的悲怆,除了一味认为那是唯一可能而
合理的事,而且完全是一种民族精神或社会思潮所致,而与生命的悲怆感无关——借希腊人
的口吻来说。今日音乐的某些调子,不禁使我想起一个冬天、一个家,以及一个对自己心灵
倾诉孤独的生命、和我曾同时生活于其中的感触:我真希望能够永远象现在这个样子。
不过,现在我明白了。那完全是一种悲情或激情,一种可以说是充满痛苦之勇壮和真正
能令人得到慰藉的音乐——这并非是多年来我们的整个感受,其中仍有少部分乃是追求永恒
的不朽感,否则,为了这个星球,我们岂不会变得太过“虚无飘渺”。

三一八、痛苦的智慧
在痛苦之中,除了喜悦外,同时还有智慧,它和前者一样,也是人类最佳的自卫本能之
一。要不是这样,痛苦早就被祛除掉了;没有人不认为它是有害的,因为那正是它的本质。
在痛苦中,我听到船长命令道:“减帆!人类!”一个大胆的航海家必须知道如何在各
种不同的水路上导航,否则他将驶不久远,因为大洋会把他吞没。同样的,我们也必须知道
如何在日常生活中控制精力;一旦痛苦发出预先警戒的信号,也就是要减速的时候了,因为
某些危险或风暴即将来临,而我们要尽可能作好各项防备工作以避免受到风险。但是却有许
多人,在接近严重的痛苦时,违反了命令,于是当暴风迎头袭来,他们便再也无法快乐,同
时也神气不起来了。事实上,痛苦本身已经充分给予他们宝贵的时刻,奈何他们不能把握。
还有一些英雄好汉,他们是人类之痛苦的制造者,这少数人只需要和一般痛苦同样的代
用品便可——而代用品并不能否定他们的伟大!他们是保存和推动人类的一股极为重要的力
量,因为他们反对骄矜造作、自以为是的安逸愉悦,并且毫不隐饰对这种快乐的厌恶。

三一九、经验的诠释者
在许多宗教的创始者与其传人之中皆缺少一种忠实的形式,他们从来不谈真正属于智性
的体验。“我真正体验到什么?我的心灵中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化?我的理智、意识够清醒
吗?我的意志是否已径自排斥了感觉的迷惑,并且很勇敢地防备着那虚幻的念头?”他们从
来没人提出这些问题,迄今也没有一个虔诚的教徒向他们提出质询。
他们总是想找一些和理性相背的事物,同时希望能很轻易的满足这个愿望;因此他们便
制造一些“奇迹”或“再生”之类的经验,还有听到天使的声音什么的。但是我们则不一
样,我们要的是理性,要的是时时刻刻仔细地体察我们的经验,就好象在研究一个科学的经
验。我们更要属于自己的经验和经验主体。

三二○、再度会晤
A:我是否对你很了解?你在寻找什么吗?在眼前这个现实的世界里,何处是你安身立
命之所?在何处你可以躺在阳光下,静享安宁,好证明自身的存在?让大家都如此——你的
意思好象是说,只谈一般性的原则,关心别人和社会,不谈自己的心灵!
B:我所要求的更多,我不是个探寻者,我要创造一个属于自己的太阳。

三二一、新的告诫
不要再对惩罚、责备和督促花费太多的心思!我们往往很不可能改变一个人的,如果这
件事作得对,那么许多别的事也都可以作到了;或许在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会被他改变了!
我们还是多留意让我们驾驭未来的力量胜过他的力量罢!我们不要在直接的冲突中争
斗——包括所有的责备、惩罚和求好的心。但是我们要不断地提升自己凌驾一切!让我们为
自己的形象添加更华丽辉耀的色彩!以我们的光亮令别人黯然失色!不!我们无意为他而使
自身成为令人失色的人,就象那些掌惩罚之权而又愤懑不平的人!我们宁可站到一边去!让
我们转过脸去看别的地方!

三二二、一个微笑
所有的星球只是一味在其心中打转的思想家不会是最有学问的。而那观察自身的内在,
就好象是在探索一个无限的宇宙,并且将银河带进心中的人,同时也会知道银河是如何的不
规则。他们将存在带入真正的混乱和迷宫之中。

三二三、命运的快乐
当命运使我们为了有时自己和敌人站在一起而起来战斗时,它会给予我们其最大的本
能,我们乃因此注定要获得大胜。

三二四、平庸的生命
不,生命并没欺骗我!相反的,年复一年,我发现它更加的富裕充实、令人满意和神
秘——就从那伟大的解放者拿着“生命也许只是思想家的一种体验”的想法为我解开了束缚
之日起。而知识本身也许对别人看来会有些不同,譬如它可能是一个舒适的温床,或者一个
逗乐的消遣,或者是一种无聊的玩意;但是对我来说,它是一个充满危险和胜利的世界,在
那里连英雄的情愫也有其斗技场和舞台。
“生命是获取知识的工具。”只要秉持这个原则,我们不仅会勇气百倍,同时还能尽情
生活和开怀大笑!然而,有谁知道要如何尽情生活和开怀大笑?有谁不先去了解战争与胜利
的整个意义?

三二五、什么是伟大
假如一个人无法感受到其力量和意志所施加于其身上的巨大苦痛,则他如何能成就伟大
的一切?吃苦实在是一件小事,连许多纤弱的妇女和奴隶也经常在这方面有不凡的表现。但
是当我们承担起巨大的苦难,并同时听到其发出的衰号时,千万不要被内心的苦恼和怀疑所
击倒——这才是伟大。

三二六、心灵与痛苦的治疗者
所有的传教士和神学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坏毛病:他们都想劝说那病情很沉重而需要彻底
严格治疗的病人。因为整个人类几世纪以来,均渴望聆听那些导师们关于人类的末日已经笼
罩着地球的迷信说法,故而他们早就准备发出哀叹了。他们从生命当中再也找不出什么,而
让每个人的脸上均挂上一副忧郁的愁容,仿佛生命真的是难以忍受似的。事实上,他们十分
坚信生命,并且深爱着它,而许多未曾道破的阴谋诡计都是为了压抑他们所讨厌的一切,以
及拔取痛苦与不幸的棘刺。
在我看来,人们似乎总是喜欢对痛苦与不幸夸大其词,就好象在渲染一件善行似的;而
另一方面,对许多可以减轻痛苦的良方便策却又故意绝口不提,譬如说,削弱痛苦的程度、
忘掉痛苦的念头、思想一些美好的过去或未来,甚至各种不屈的自尊心和耿耿的效忠心也都
可以产生麻醉的效果——当一个人陷于极大的痛苦而意识模糊或人事不省的时候。其实我们
十分明白应该如何在苦中加甜,尤其是加在心灵的苦楚里。同时亦在我们的勇气和庄严感,
以及服从与认命的较为高贵的狂热中找到一个秘方。
人类的损失很少会持续一个钟头以上,一有损失,老天必然立刻会以各种方式给予我们
补偿。传教士根本就从未梦想过去关心恶人的内在“苦痛”!他们一点也不欺瞒我们关于狂
热激进者的不幸!是的,只有当激进者遭到不幸,他们才不欺瞒,因为他们太了解那些人的
心中充满了快乐,但是他们对此却像死人般地沉默不语,因为这对他们的理论无异是一项有
力的反驳,而根据他们的理论说法,快乐乃源于人类的绝情灭志。
最后,对于那些心灵的治疗者之秘方,以及他们对彻底治疗的劝告推荐,我们不禁要
问:人生真的是如此充满痛苦与负荷,而必须以斯多葛学派的生活模式与麻不①来获取改善
吗?我想我们还没有痛苦到必须接受斯多葛学派的病态作风! 
①请参考本书三○六节。



三二七、太认真
对大部分的常人来说,知识分子有如一部弯扭、难解而杂音太重的机器,要转动它还真
不容易。当他们和这部机器一起工作而它要慎重思考时,就会说它“太认真”了。唉,要慎
思熟虑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一项要命的负荷!
不管何时何地,当那愉快的动物——人——一陷入沉思,似乎就会失去幽默感,而变得
“严肃”起来!而“只要有欢乐和笑声在,思考就不值一文。”一位反对“欢悦的智慧”的
严肃动物如此发表他的偏见。好罢!就让我们证明那是偏见吧!

三二八、对愚蠢的伤害
认为自我本位(egoism)应该受到遣责的想法,以及拿这想法到处宣扬的行为,在大体
上说来,确实已经伤害到自我本位(我再重复一千遍,即是指群众本能的倾向)了,尤其是
剥夺其“心安理得”,和要我们在其身上寻找一切不幸的根源的作法,更是令其无以自明。
“自私是你生命的祸根。”讲道的人如此对千千万万的人训诲。而一如我们所说过的,
自我本位会伤害自私,会剥夺它的许多精神、欢乐、聪明和美丽,甚至会将自私毒死,使自
私变形且成为无意义!另一方面,古代的哲人告诉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恶的来源:自苏格拉
底以降,思想家们都从不倦于作如下的说教“你的轻率和愚蠢、生活杂乱无章、对邻人随意
盲从等都是你为何得不到快乐的原因;而我们思想家则是人世中最快乐的!”在此我们且不
管对愚蠢的说教是否比对自私的说教来得正当,然而可以确定的是,愚蠢也因此而被剥夺了
它的“心安理得”——是那些哲学家伤害了愚蠢。

三二九、闲暇与懒散
有一种印地安的野蛮,即在印地安人的血液中特有的野蛮,抱持着美国人追求黄金的狂
热和透不过气来的敏捷(新世界典型的恶习),已经开始向欧洲大陆传播,同时也以一种缺
乏知性的怪异生疏而扩展至各地。
现在的人多以休息为耻,即使是长时间的静坐思考也几乎会引起良心的呵责。思考乃是
以码表来计时的,就如同在用餐时两眼所盯的只是报纸上财政金融方面的新闻一样:我们的
生活和那些“害怕让机会溜走”的人一般无二“做任何事都可以,总比不做事的好。”这个
原则也是每个文化以及较高等的人可能会因之而窒息的累赘。由于这些工人的匆忙,而今所
有的形式皆明显地消失泯灭,因此形式本身的知觉,对于行动旋律的听力和视力和跟着丧失
了。这一点我们可由近来风行的粗俗的简明中得到证明,在与知交换贴,或和朋友、女人、
亲戚、儿童、老师、学生或王公贵族交往时,大家都要求这种简明——一个人无须再为了礼
仪而费时费力,对于一些繁文缛节,或者在会话中所表现的才智,以及任何悠然之事亦然。
为了要在生命中有所收获,一个人往往会被迫去消耗他的智识,而使他疲累不堪:为了
要扩张、或者抢得机先,因此必须比别人在更短的时间内完成工作。这样一来,则能够真诚
交往的时间便显得极为有限:然而,人们对此已感到倦乏,不仅希望任其自然,而且还要以
笨拙的方式到广阔的外界去伸一伸腿。如今,人们写信的方式相当跟得上时代,他们的风格
与精神永远都是真正的“时代标志”。如果在社会和艺术中有任何喜悦可言的话,那就是如
同工作过度的奴隶们从自身所得到的喜悦一样。呵,我们这些有智识或无智识阶级之对“喜
悦”的节制!呵,这种对所有的喜悦日益增加的怀疑!工作已经愈来愈压倒良知了,对于喜
悦的欲望已经自称为“对娱乐的需要”,甚而已开始自觉羞愧。
“这是为了健康的缘故”,当人们被发现在偷闲时常会如此自辩。事实上,动作敏捷的
人多半不会想到要对生命作一番沉思(意即带着思想和朋友去远足),当然也就不会有任何
羞愧或不安之感。在从前,这可算是一种极端的反动,是因为有愧于心而激发的“行为”。
一个出身好的人往往会在被迫去劳动时将他的工作隐藏起来:而奴隶则要在他认为所作之事
乃属鄙贱者的重压下才肯付出劳力。——“做事”本身便是可鄙的,“惟有在闲暇与战斗之
中才有高贵和荣耀可言。”这就是古代的偏见!

三三○、赞赏
思想家不需要旁人的赞赏或喝采,只要他对自己的鼓掌——这是不可缺少的——有信
心。有谁能够不需自己的鼓掌,或者其它诸般的赞赏吗?我对此十分怀疑。

三三一、耳聋比震耳欲聋好
在从前,一个人想要买卖东西,只需轻声叫唤便可以了,但是如今则不行,因为市场已
变得太大,所以要用呼喊的。连嗓门大的人也得相互大声叫卖或叫买,而最好的器具常常是
被嘶哑的声音所卖出的;若是没有这种市场的吼叫与嘶哑,也就不会再有任何天才的产生。
对思想家来说,显然这是个邪恶的时代,他必须学习在这两种噪音之中寻找自己的宁
静,同时也得假装耳聋,直到最后真的聋了为止。若是他学不会这一点,便将有因不耐烦嚣
与头痛而灭亡的危险。

三三二、邪恶的时刻
每一个哲学或许都曾有过片时的邪恶,那时他会想着:如果人们不相信我那辞穷的争
辩,则干我什么事!然后,只爱恶作剧的鸟儿自他面前飞过,并鸣唱着:“干你什么事?干
你什么事?”

三三三、了解意味着什么
“不要笑,不要哭,也不要诅咒,要理解!”斯宾诺莎如是说,话是那么简洁而有力。
但是这个理解除了是能令其它三者使我们立即可以感知的形式之外,究竟又意味着什么呢?
是期望嘲笑、悲伤与憎恨分离和对立的结果吗?在知识成为可能之前,这些冲动都必须先将
其对事物之单方面的观点提出来。
这些单方面的观点将会导致冲突,因此时而会引起三方面权利的一种妥协、和约与认
同,藉着认同的制衡,那些冲动便可维持本身的生存。我们这些执掌审判的人,便往往因此
认定理解是某种调停、公正与善良的东西,是某种本质上与冲动相对立的东西;然而,究其
源,它只不过是冲动在相互对立中的某种关系罢了。
长久以来,有意识的思考被认为是唯一的思考,到现在我们才逐渐明白,我们的知性活
动多半都是在不知不觉之中进行的;然而,我相信在彼此冲突中求生存的诸种冲动十分明白
如何使它们被相互感知或引起伤痛——在此,或许我们可找到那令思想家殚精竭虑的激昂之
情的根源。不错,在我们内心的挣扎中,或许是具备了相当的英雄气质;但是,至于神圣的
东西、或如斯宾诺莎所想象的“永恒的自我安眠”则可确定是没有的。
有意识的、尤其是哲学家的思考是最为虚弱的,因此相对地也是最温和、最宁静的一种
思考模式;如此说来,对于知识的本质最易误解的正是哲学家。

三三四、我们必须学习去爱
这是我们在音乐中获得经验:大致说来,我们必须先学习去听,全神贯注地听,然后辩
别它的主题或旋律,我们必须使它将自身孤立如同生命一样,再充分发挥我们的意志,以便
在它怪异时也能忍受;对于它的步骤和表现必须有耐性,对于它的古怪之处则勿予置评,如
此,终会有我们习惯它的时候。当我们渴望它,而它也使我们知道如果缺少它我们便会思念
它时,它便继续运用其魔咒与魅力,且愈来愈甚,直到我们成为它的谦卑而狂喜的爱人为
止;我们要它、且一味地要它,并认为世上再也没有比它更值得我们要求的了。
然而,不仅对音乐如此,我们也以同样的态度去学习爱我们所爱的每一样事物。我们对
于生疏之事物的体贴、耐心和理性总是要在最后才会得到报偿;亦即是,那些生疏的事物会
慢慢揭去它的面纱,而呈现给我们一种崭新而不可名状的美丽——那是它对我们的殷勤致
谢。那些爱自己的人也是藉着这种方法才学到的,因为没有第二条路可循。
爱也是必须学习的,我如是说。

三三五、向物理学欢呼致敬
有多少人知道如何观察?而在少数知道如何观察的人当中,又有多少人知道该如何去观
察自己?
“每个人和他自己之间的距离是最远的”——所有“缰绳的尝试者”都极不安地知道这
点,而神对人类所说的“要了解你自己”可说近乎是一种讽嘲罢了。然而自我观察的论调是
如此地迫切,遂可从人们对道德行为的本质之谈论与渴望中证明其为最佳的一种认知方式。
每个人似乎都会对你说:“怎么,我亲爱的先生,别管我的事!你还是去向会解答你的问题
者求教吧,一个人去作他认为正确而该作的事,则其行为的本质便是道德!”
但是,我的朋友,你如何判断你的决定呢?你如何知道自己所作的是正确的呢?——
“因为我的意识如此告诉我,意识绝不会欺骗我,因此由它首先决定何者是道德的!”——
但是,为何你一定要听从意识的话呢?这种信念是否无法被更深的意识所触及?你是否对智
性的意识一无所知?一个隐藏在“意识”背后的意识?在你作出“这是对的”的决定之前,
在你的诸般冲动——喜欢或不喜欢、经验或非经验——之中必然有一段明显的发展过程;你
必须质问“它是如何产生的?”
“真正迫使我听从它的究竟是什么?”你当然可以听从它的话,就象一个勇敢的士兵接
受长官的命令;或者像一个女人深爱对她施令的男人;或者像一个懦夫惧怕指挥的人;或者
像一个傻子,他之所以跟从别人是因为他没有意见。总而言之,你可以因不同的缘故而听从
你的意识。不过,最后你会因之而迷失你的本性。
不管怎样,我们务必要努力成为我们自己——为自己制定律令,创造自己,为了达到这
个目的,我们必须成为这世上所有律令和生存必需品的最佳学习者和发现者。再从某种意
义——鉴于过去所有的理解和理想都是根基于对物理学的无知与排斥之上——来说,为了要
成为创造者,我们还得先成为物理学者。所以让我们向物理学再三致意罢!此外,也要向迫
使我们不断追求的“真诚”大声欢呼。

三三六、大自然的贪婪
为何自然对人性一直那么吝啬,而不让人类分享阳光的滋润——它尽可以依个人内在光
辉的多寡而照需要的程度施与的?
为何没有一个伟人的起落能有如太阳的升沉一样,让人看得清清楚楚?
在人类的生命中究竟有着多少些许的暧昧呵!

三三七、未来的“人性”
当我以未来的眼光来看这个时代,发现在现代人的身上竟然找不到任何值得一提的,譬
如像“历史感”之类的东西。这在历史上是一种新奇的趋势,假如这种萌芽期曾有数世纪之
久,则或许早就培育出无数了不起的品种,而我们的古老地球亦能让人类生活得更加舒适愉
快了。然而,事实上我们这些现代人却才着手打造那未来之炼——我们几乎不知道自己在作
什么。
对我们来说,几乎这并不是什么新的情感问题,因为历史感依旧是显得如此贫乏与冷
酷,并对一切滥施打击;对别人,它则是即将来临之年代的征候,在那些人眼中,我们的星
球像是一个忧郁的病人,为了忘掉眼前的不适,乃提笔写他过去的青春时光。事实上,这便
是崭新情感的一面。凡是知道如何将整个人类的历史当作其自身之历史来看的人,便能感受
到病人的痛苦、老人的怀旧、情人的夺爱、烈士的献身、英雄的迟暮等种种心境。而为了要
能忍受这些诸般的悲伤,我们依旧得打起精神,作个在战斗之后仍能向黎明与喜悦欢呼的英
雄。仿佛我们就是世纪的分水岭,过去一切知识和高贵美德的继承人,同时也是新贵族阶级
的第一人,这些都是我们所未曾梦想过的。
要毅然承担人类所有的得失、新旧、希望、征服和胜利,将它们统统装进一个心灵里
面,并且也蕴含在一种感觉之中;如此,便能达成人类前所未有的幸福——一种上帝的愉
悦,充满了爱与力、泪和笑,那种愉悦就像黄昏的落日,不断地将其不绝如缕的充实与空虚
遍注于大海!这种神圣而庄严的感觉,或许可称之为“人性”罢!

三三八、受苦的意志和同情
同情别人对你会有好处吗?或者是对被同情者有好处?我们暂且撇开第一项问题不谈。
我们所身受之最深的痛苦,别人几乎是无法了解与相信的。这样一来,那么即使我们和
邻人同桌共饭,彼此之间也不免有隔墙之感。不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我们被当作受苦者看
待,则我们的痛苦便会沦为肤浅;去解除自身所不熟悉的(别人的)痛苦,乃是一种同情的
天性;然则,我们“施惠者”比敌人更能贬损我们的价值和意志。在对不幸者所作的施舍之
中,“施惠者”往往会有智性的轻率表现——他将自身扮成命运之神的角色,他实在完全不
懂在你我内心深处被称为不幸的那种真正的痛苦和纠缠!
我内心的整个天则、新泉源的兴起、旧创伤的愈合、对过去的排拒等,凡此皆与同情者
所想象的“不幸”无关。那种人只想救济施舍,而没考虑到个人有时也需要不幸,你我之需
要恐惧、缺乏、贫穷、冒险、误解,就如同需要与这些相反的东西一样。说得神秘一点,通
往个人的天堂之路总是要经过个人的地狱之欲念。是的,那种人是懂无知的,当“宗教的热
情”命令他去济助别人,他便以最快的速度去办理,并且总是自认作得十分圆满!如果你以
同样的宗教情绪对待别人,如果你不愿忍受你的痛苦并想阻止一切可能发生的不幸,如果你
把痛苦当作邪恶、可憎而应予消灭的,那么,你等于是剔除了同情的宗教而代之以另一种
“自以为舒适的宗教”。
噢,你这个软心肠而舒服的人呵,你对人类的快乐知道得何其少啊!——因为快乐和不
幸原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或者,在你身上则两者皆长不大!
现在,再让我们回到第一个问题上面来,一个人怎么可能一直保持他的路程不变!某些
呼喊或者什么诱惑往往会将我们引到歧路上去,我们很少去注意那些当它不存在时便会感到
十分需要的东西。我知道有许多能使我走人歧途的高尚而值得赞赏的方法——这些方法还是
最“道德”的呢!我确信,只需给我目睹一次真正的痛苦,那么,我也会迷失而不知所措!
假如有一个正在呻吟的朋友对我说:“你看,我就快死了,只请你答应跟我一块死罢。”—
—或许我会答应,正如看到一个矮小的山地民族为了自由的生活而和大自然不断地在作奋斗
与挣扎的情景,不免会使我油然生出将我的双手和生命一并献给他们的念头。
此刻,只要一有任何战事发生,则总是同时会有某种隐密的喜悦在最高贵阶层的人群中
散播开来,他们会很高兴地赶着去面对死亡的新危险,因为他们相信只要能为国捐躯,便可
得到那梦寐以求的允许——允许他们逃避自己的责任与理想,战争对他们来说,是一种获得
解脱的方便法门,一种心安理得的方便法门。
我不想再说什么了,我的道德却对我说:“隐居起来罢,那样你才能够过真正属于自己
的生活。不必去了解那些似乎对你很重要的东西!将世界的扰攘和战争的喧嚣均当作是在对
你喃喃低语!你也需要救助,同时也能完全了解那些人的痛苦,因为他们和你有着同样的不
幸与希望。但是,我有朋友,真正的救助还是自助。”我要使他们变得更加勇敢、更加坚
忍、更加单纯、更加愉快!我要教给他们某些现在少数人所知的东西,那就是快乐的友情!

三三九、女人似的生命
想要从一件作品当中看到极致的美,光靠所有的知识和意志是不够的,那还需要极为难
得的良机——等待云头从高山绝顶之上移去,然后太阳接着照临。
我们切不可只从正面来看,我们的心灵本身必然得将它的面纱揭去,同时需要有一种外
在的明白表达,这样俾能对自己有所掌握。
由于工作、行为、人类和自然等很少同时相联在一起的,因此我相信所有存在于它们之
最级顶的必定都是最好的,而且那些东西只向我们展露一次。
希腊人曾祷告说:“让所有美丽的东西再现且再现罢!”噢,他们如此向神明祈求是有
其道理的,因为邪恶污浊的现实根本就不会供给我们美丽的东西。我的意思也就是说,尽管
这个世界十分贫穷,但在美丽的时刻,它还会充溢着美丽的东西的。或许这就是生命最迷人
的地方罢:它用一块镶金边的面纱遮盖自己的面目,面纱里面却含藏着承诺、反抗、谦恭、
讽嘲、同情、诱惑……等种种的可能性。啊,生命是多么地像女人!

三四○、临终的苏格拉底
我十分钦佩苏格拉底的勇气和智慧。这个“亵渎神明、迷惑群众”而使那最傲慢无礼的
年轻人也能感动得颤抖与啜泣的雅典人,不仅是一个唠叨的智者,在他沉默时,更是益发显
得伟大。
我最欣赏的是,苏氏在临死前一直保持着沉默——或许那时他已进入一种神清气定的极
高境界罢:也不知是毒药、死亡,还是虔诚、厌恶,或者其它什么缘故,反正他在最后一刻
终于开了口:“噢,克利多,我尚欠阿斯克利匹亚斯一只公鸡。”对明白的人来说,这句可
笑而又骇人的“遗言”即意味着:“噢,克利多,人生是一场漫长的病痛哪!”但是,果真
是如此吗?像他那样一个旷达,而且在他的整个人生都表现得像个英勇的士兵般的人竟然会
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对人生始终谨言慎行而不逾矩,并且对一切也从不下断语!苏氏曾因
生命而痛苦,故而他也想对生命施予报复——以隐晦、可怕、虔诚而冒渎的警句。
苏氏是否甚至有对自身施以报复呢?在他那崇高的人格中,是否尚有丝毫的雅量呢?
噢,朋友,我们必须凌驾于希腊人之上!

三四一、最沉重的负荷
假如有个恶魔在某日或某夜闯入你十分孤独的寂寞中,且对你说:“人生便是你目前所
过、或往昔所过的生活,将来仍将不断重演,绝无任何新鲜之处。然而,每一样痛苦、欢
乐、念头、叹息,以及生活中许多大大小小无法言传的事情皆会再度重现,而所有的结局也
都一样——同样的月夜、枯树和蜘蛛,同样的这个时刻以及我。那存在的永恒之沙漏将不断
地反复转动,而你在沙漏的眼中只不过是一粒灰尘罢了!”
那个恶魔竟敢如此胡说八道,难道你不咬牙切齿地诅咒他?还是,若在以前的话,你也
许会回答他:“你真是一个神,我从未听过如此神圣的道理!”假如这种想法得逞,那么你
就会被它改造,甚至被辗得粉碎。一切的症结端在于“你是否就想这样一成不变地因循苟且
下去?”这个问题对你是一个重担!
或者,你宁愿安于自己和人生的现状,而放弃去追求比这最后之永恒所认定的更强烈的
东西呢?

三四二、悲剧的起源
当查拉斯图拉三十岁时候,便离家到山上去。在那里十年,他从来没有精神枯闷或孤独
而烦恼过,相反的,他生活得十分愉快。但是,最后他改变了心意。
在一个清新的黎明,他起身对太阳说道:“伟大的星辰啊!假如没有那些被你的光明所
滋润的人,则你又有何欢乐可言呢!十年来,你每天攀登我的穴居之处,要是没有我和我的
鹰与蛇,你必然早就厌倦了自己的光明和这条行程罢。不过,每天早晨我们等候着你,汲取
你那充溢的光明,因此我们祝福你。
看啊,我们如积蜜太多的蜂儿,已开始对我的智慧产生厌倦了;我极需要伸手来领受这
智慧的群众,而我也愿意赠送或奉献我的智慧,直到聪明的人会再度因自己的疯狂而愉悦,
穷困的人则再度因自己的财富而欢喜。
因此,我必须降至最深之处,就好象每到夜晚,你便行到海的背面,把光明送到另一个
世界,啊,功德无量的星辰呵!我要像你一样地《下山》去——我将要前往的人间都是如此
形容这种事。
祝福我罢,你那平静的眼丝毫也不嫉妒这无上的幸福!祝福这将溢的杯子罢,水将泛金
地流泻出来,并把你祝福的回声散播到每个角落去!
看啊,这杯子又将转变成空的,查拉斯图拉又将再度为人。”
查拉斯图拉如是揭开其下山的序幕①。 
①本节亦即尼采的《查拉斯图拉如是说》一书开宗明义的序幕第一节。



第10楼 作者: 219.140.194.*** 时间:5/5/30 16:23:03 回复此发言 举报此贴 介绍给朋友
第七部分

三四三、喜悦的含意
最近发生的几件大事,其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上帝已死”;对于基督教上帝——已不值
得信仰——的信念已开始抛弃其初次覆盖在欧洲的阴影。就少数人来说,他对这戏所抱持的
怀疑的眼光是十分强烈与敏感的;似乎从云端射出了几许阳光,一些古老而深沉的信心也开
始转变为怀疑——对他们来说,我们的旧世界似乎显得日渐黯淡、可疑、陌生与“老朽”。
大体上,我们也可以这么说,这件事的本身太过伟大、太过遥远、太过超出人们的理解范
围;且不必提许多已经知道什么东西被取代,以及什知东西此刻已经整个崩溃的人,在那些
人的心中,对过去的信念早就一直在不知不觉地腐蚀着——只是因为碍于许多的东西(譬如
整个欧洲道德)都根深蒂固地建基在那上面。
这个崩溃、毁灭和推翻的深广而无间断的进行过程,现在更加急迫了,此刻有谁了解到
必须有如能疏导巨变的导师与先驱,或者黑暗与衰败时期的预言者之类的人挺身而起(而这
在以前也许是不可能的)?还有我们,天生是猜谜语的人,均在期待着,仿佛今天或者明
天,答案就会在山上公布似的——并且被答案的矛盾所因惑。在我们这些未来世纪的初生婴
儿与早熟孩童的眼中看来,那个一定会很快遮蔽整个欧洲的阴影想必已经来临。
我们是否依然(也许)受这件事的影响——并未完全悲伤或消沉,而是更有着无法描述
之崭新的喜悦、欢乐、慰藉、活泼、勇气与黎明?事实上,我们这些哲学家与“自由人”深
深感觉到自己像是被一个新生的旭日(“旧日上帝已死”的佳音)所照耀着,心中交杂着感
激、惊喜、预感和期待之情。最后,我们的视线似乎更加开阔了,纵然还不够明亮,但我们
的船毕竟终于能置诸大海去面对各种危险了;那属于我们的海——也许是前所未有的“开放
之海”——乃再度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三四四、我们可以虔诚到什么程度
据说,由于某些理由的缘故,罪犯在科学的领域中并没有公民权;只有当他们自愿屈就
一种假设的谦逊,一种为了体验而预备的立场、或是一种有限制的虚构,其通向知识领域的
途径和其中特定的价值才能得到认可——不过,依然要加上一项限制,即这一切都必须接受
警察的监督,由于我们的不信任,所以必须让警察来监督。
更确切地说,这岂不是暗示只有当罪犯不再是一个罪犯的时候,才能获准进入科学的领
域吗?难道只有在一个人不再负有任何罪名时,才能接受科学精神的训练吗?大概是这样
罢。我们看得出来,科学也必须以一种信仰为基础——“没有前提”就根本没有科学。我们
无法预先断言“真理是否必要”这个问题,而必须在原则、信仰或确信可找到解释的诸般情
况之下才可论定,“没有比真正更为必要的,与其相形之下,任何其他的事物皆只有次等价
值而已。”这种追求真理的绝对意志究竟是什么呢?是不让我们自欺的意志吗?还是不欺人
的意志呢?
假如我们被概括在一般的法则之下,那么追求真理的意志也可以解释为这种形态:“我
不欺骗——”,尤其是“我不欺骗自己。”可是,为何不欺骗呢?为何我们不能被欺骗呢?
我们必须注意到前后二个问题的原因是归属于十分不同的范畴:一个人不愿自己被骗,在这
项前提下,被骗是有害的、危险或致命的,由此看来,科学是一种谨慎、预知与实用的延伸
过程,大概有人反对这种看法罢。什么,不愿被欺骗真的会较少受到伤害吗?你如何认清生
存的每一层面之特征,而能决定信与不信孰占优势呢?假若两者都是必需的,那么科学应该
由何处引出绝对的信仰?它所依据的坚信(真理)比其他的一切(包括各种坚信)都来得重
要吗?要是真与不真二者均能不断证明自身的有用性,那么这种坚信就不会存在了。
无疑的,目前存在于科学中的信仰,在这种功利的计算中是不可能找出其根源的,纵然
我们有“追求真理的意志”,但事实证明,那些作为最后都归于无效。在科学的祭坛上屠杀
一了一个接一个的信仰之后,我们已对那种追求的执着十分了解,“追求真理的意志”并不
意味着“我绝不允许多自己被欺骗”,然而我们别无选择——“我绝不欺骗,即使对自己也
不欺骗!”——如是,我们乃达到了道德的领域。



因此,“为何要有科学”的问题便又导回道德的问题,如果生命、自然和历史是“非道
德”的,那么道德的要旨究竟是什么呢?毫无疑问的,一个有深度意识的人会因其对科学的
信仰,而断定一个和生命、自然、历史等迥然不同的世界;同时在他们确定这另一个世界之
际,是否也要否认相对的眼前我们的世界呢?
我的看法是,我们对科学的信仰一直是基于一种形而上的信念,虽然在今日有些人不信
神且反形而上,但是我们依然以一种古老的信仰(即基督教徒的信仰或柏拉图的信仰)而高
举着劫余后的火炬,并坚信上帝即是真理,而真理是神圣的。问题是,如果它自身变得总是
更加靠不住,如果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证明它自身是神圣而非错误、盲目与虚伪的——如
果上帝自身成为我们最执拗的谎言呢?……

三四五、道德问题
人格的缺点所带给我们的后遗症随处皆是:衰弱、怯懦、不值一顾、自我贬抑以及自我
否定的人格,已不再适用于任何良好的事物——尤其不适用于哲学。
“无私”不管在那里都没有价值可言,而非常的问题便需要非常的关爱,唯有坚强、成
熟、心灵稳固而基础深厚的人才足堪解决非常之问题的大任。就此看来,有两种不同的诠
释,即一个思想家是站在关系到他的问题、他的命运、他的需求,甚至是他至高无上的乐趣
等个人的观点上呢?或者,只是立于非个人性的,亦即他可以以一种漠然、探索的思想触手
来感觉或攫取它们。就后者而言,我敢说必定不会有任何结果可言,因为非常的问题必然无
法为怯懦之人或癞蛤蟆之辈所能解决,这与他们的胃口不合。为什么我从未见过任何人(即
使在书籍中亦然)会在这种情形——亦即视道德为其个人之需求、感情、喜悦及情绪等诸问
题——之下遵守道德?很显然的,到目前为止,道德根本就不会被视为一种问题,它一直被
视为人类在猜疑、不和以及冲突之后所达到的基点,是思想家甚而可以自本身获得歇息,可
以恢复其呼吸而苏醒的安宁且神圣之地。
我未曾见过任何人敢非难这种道德价值的评估。在这种关节上,我甚至不曾见过科学之
好奇的尝试,以及心理学家和历史学之吹毛求疵、暗中摸索的想象力。这二者均可轻易地触
及一个问题,并抓住问题的侧面;然而却陷于弄不清楚自己所掌握住的究竟是什么。
在极困难的情况下,我发现到一些为了完成价值之评估与这些情愫之来龙去脉之整个历
史的目的而所仅存的资料(这和对它们的批评及伦理体系的历史大相径庭)。在一个个案
中,我竭力用各种方法来鼓舞这种历史的倾向和才能,但是到目前为止,却感到似乎一切均
徒劳无功。从这些道德的历史学者(尤其是英国人)处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几乎可以毋
庸置疑的,他们本身经常会被一种界定的道德所影响,并且其行动有如穿戴甲胄者和为人随
从一般地毫无意识——也许是仍旧真心诚意地重复着欧洲基督教普遍的迷信,即道德行为的
特征乃是包括了自制、自贬、自我牺牲,或相互了解与同患共难。
这种前提一般的错误在于他们坚持人类,至少是文明人之间,对道德的某些主张要有相
当的一致性,因此,他们归结这些主张即使是对你我而言,也是有所束缚的。或者反过来
说,当他们明了道德的评价在不同的民族之间必须是有别的事实之后,他们便又归结到任何
道德都没有束缚力,而这两种结论都是同等幼稚的愚见。另外,他们所犯的更难解的错误
是,他们发现并批评一个民族关于自身的道德可能会有的愚蠢见解,或者是人类关于一般道
德的见解(他们于是论述其来源、宗教的约束力、自由意志的迷信以及种种类似的事项);
而他们认为仅仅凭着这些行为就已经批评了道德本身。
然而“你应该……”的这种法则之价值,以及关于这种法则的种种见解是绝然不同并且
各别独立的;同时还必须由错误的杂草之中将其辨别出来,而它或许早已在错误里面根深蒂
固了。就好象一种药方对一个病人的价值完全系于他对药物是否有科学上的认知,或者只是
认为药物正如同老妻所能给予他的帮助而已。即使是在错误中亦可能产生道德;但是就此而
言,其价值问题却根本就不曾被提起。故而,迄今还没有人查验过最著名的药方(称之为道
德)之价值究竟如何,为了达成这个目的,最重要的便是要先对其存疑才行,而这正是我们
的工作。

三四六、疑问的注解
难道你不明白吗?说真的,想要了解我们,一番努力是不可缺少的。我们寻求适当的字
汇,或者,也寻求他人的注意与听闻。我们究竟是怎样的人呢?根据比较老式的措辞来看,
我们或可自称为无神论者、不言神者,甚而非道德者,然而我们却不认为这些名词就可以将
我们界定清楚,这三个名词合成的层面或可适用于我们,但一般人却无从想象。对于你们这
些心存怀疑的朋友,你们根本想不出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的心灵状态究竟如何。
不!我们对于那摆脱束缚而为自己寻求一种信仰和目标的人,或者由于其疑惑而殉难
者,已不再有任何激情与痛苦的感受!我们早已完全坚信(且因为这种信念而变得冷酷无
情)在这世界上没有一件是操之在神明的手中;同时也并非要依照人类的标准,一切才合
理、慈悲、公正地进行,我们知道,我们所置身其中的世界乃是个邪恶、不道德而且没有人
道的世界——许久以来,我们根据自己的崇高希望和意志,换句话说,即根据我们自己的需
求而故意歪曲且虚伪地来解释这个事实。
人类是一种崇拜的动物,然而却也是一种怀疑的动物——因此对于这个世界并不如我们
所相信的那么有价值这件事也就必然存疑了。如此地多疑!如此地哲学!我们小心翼翼地避
免说破这个世界并没有什么价值的事实;对我们来说,现在的人坚信虚构的价值甚于真实世
界的价值,这是十分可笑的——正由于这个缘故,我们乃又收回迈出的脚步,就如同从人类
空想及无理性的错误中折回来一样,这是长久以来都不曾被认清的。
这种错误在现代的悲观主义中仍有最后的表现:在佛陀的教诲中,有一种较为古老而强
烈的表白;基督教也包含在内,但是正确地说来,它比较不明显而暧昧些,不过却依旧引人
注目。就“人对世界”的整个态度而言,人是否定世界的法则,同时也是评定一切事物价值
的标准,是这个世界的法官。最后,他将生存本身放在天秤上衡量而发现它太轻了,因此我
们逐渐领悟到这种态度的荒谬不当,并且感到恶厌。而当我们发现“人与世界”乃是平等并
存,只不过由一个了不起的小字“兴”(and)将其分隔时,不禁要莞尔一笑了!
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我们在嘲笑的同时是否已进一步鄙视了人类?因此,在悲观
主义中也鄙视了我们所认知的生存?我们难道不曾因而怀疑到迄今凭着我们的崇敬而存在的
世界——因为这个缘故,我们或能忍受生命——以及我们自身这个世界之间是对立的?一种
关心自身的冷酷、彻底而根本的怀疑,经常使我们欧洲人对其力量更感困扰,并且藉着这种
只能作二择一的选择更使我们可以轻易地面对下一代,不是祛除你的崇敬,便是祛除你自
己!后者将会成为虚无主义——但前者难道就是非虚无主义了吗?这就是我们对疑问的诠释。

三四七、信仰者与其对信仰的需要
为了要夸示,一个人得要有多大的信心,他必须具有很强的“定见”,这种见解是他不
希望有所动摇的,因为这样他才能掌握自己——亦是对他权力的一种测度(或者说得更明白
一点,是其弱点的测度)。
在我看来,欧洲旧大陆的大多数人,目前似乎仍然需要基督教,因为信仰仍然存在。人
就是这样,他可能反驳神学的教义千百次;而一旦他需要时,却又可以一次又一次地接受它
为“真实的”,这是根据圣经上有名的“权力的证据”所说的。
有些人仍然需要形而上学,但亦急切“渴望确实性”,而这种确实性目前已在多数人当
中注入了科学和实证主义的形式,因而也渴望着务必要得到某种稳定的东西(然而由于这种
渴望的过于迫切,而使得确实性的建立反而更缓慢、也更疏略)——即使连这点也渴望能获
得一种掌握和支持;简而言之,虽不能说是弱点的本能创造了宗教、形而上学,以及各式各
样的信仰,但是至少维持了它们。事实上,在这些实证哲学系统的四周,萦绕着一种悲观主
义的阴郁气氛,亦即某种厌倦、宿命论、幻灭、以及对新幻灭的恐惧——或者是明示的憎
恨、愤怒和无政府主义的激荡,以及任何脆弱之感情的症状或口实等。
即使是拥有我们当代最聪明之士的敏捷周全,也会在可咒的角落和巷弄中迷失,举例来
说,如Vaterlanderei(这是我对主战论者的命名,法国人称之为“盲目的爱国心”,德国
人则称之为(deutsch),或者如巴黎自然主义者小小的美学信条(仅仅使得自然的层面被
揭发或更形显著,同时使人感到厌恶和惊愕——现在他们喜欢称这种层面为
La verite vraie),或者如圣彼德堡形式的虚无主义(也就是说,在不信仰中有信仰,即
使为此而殉难者亦然);凡此皆显示了对信仰、拥护、志气及支持物之类的需要。
对于缺乏意志的人而言,最渴望、最需求的莫过于信仰了。因为作为命令的情绪意志,
乃是主权和权力之间一种有差别的特征。也就是说,一个人愈是不知道应当如何下命令,便
愈迫切渴望着接受命令,而且是坚决的命令——来自神祇、王公、特权阶级、医师、告白
者、教义、政党意识等。由此,或许我们可以推论世界的二大宗教,佛教和基督教之所以能
兴起并且迅速扩张,实在是其来有自的;即由于特异的“意志弊病”。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两种宗教均因意志弊病所过分夸大的渴望而发扬光大——由于一种不可避免的、一句“你
应该……”、一种含有失望的希望。这两种宗教在狂热分子意志薄弱的时候便成为他们的导
师,因而也提供给无数人一种支持和运用意志之新的可能性,以及一种欣然的喜悦。
事实上,狂热是唯一可以激发弱者和优柔寡断者的“意志力”,以及整个知性体系的一
种催眠剂;它先大量培养一种特殊的观点和特别的情感,而后才支配——基督教称此为信
仰。当一个人达到他需要被命令的基本信念时,就自然成了“信仰者”。反之,一个人也可
以想象得到自我决定的喜悦和力量,以及意志的自由,因此,这个精神便不需任何信仰,或
任何对确实性的渴望,而习惯于藉着微薄的羁绊与可能性支撑自己,即使是在深渊的边缘也
同样能振衣长啸,这种精神便是优越的自由精神。

三四八、学者的源起
欧洲的学者都来自不同的阶层与社会环境,就象一棵植物并不需要特定的土壤,故而在
本质上他自然是属于民主思想的同类。然而这个起源却背叛了他本身。如果一个人将自己的
目力训练到可以在知识性的书籍或科学的论述上认出学者知性的特质——他们皆有这种特
质——则我们会惊异地发现几乎多半能瞥见这些学者及其家庭历史的背面,特别是其名称和
职业的本质。
对于感受的表达,“终于证明了我已将它完成”,一般而言,祖先的血液与学者的本能
在其可以目睹一切的隐蔽处证实了“所完成的工作”——证实的信念只不过是曾被劳工家庭
景仰多年而称之为“好工作”的指标罢了。譬如:户籍员和各种办公室职员之子的主要工作
便是整理各种资料,并将之放在抽屉中排列整齐。而一旦成为学者,他们便会有一种倾向,
即将问题系统化之后,便认为这个问题已经几乎可以算是解决了。有些哲学家则除了拥有一
个能将事物系统化的头脑之外,便一无所有,而那种头脑还是其世袭职业所造成的一种本
质。分类或归纳范畴图表的才能往往会背叛了某些事物,一个人之所以会成为其父母的子
女,无非是毫无来由的。
一个倡导者的儿子,身为研究员也必然是一个倡导者,他一开始就会设法将这个观点带
进他的案例中,然后再寻求站在正确的一方。人们可以由他们无邪的保证,认出新教牧师及
教师的儿子——他们身为学者,当其案例被那份执着的热诚提出来的时候,他们便已认定这
些案例将可获得证实与认可——他们完全惯于人们的对其信任——这要拜其父祖的“行业”
之所赐!反之,一个与其商业环境及其种族历史一致的犹太人,对于人们对他的信任便绝无
法习惯。就这件事情来观察犹太学者——他们全都十分强调逻辑,也就是说,藉着各种理由
强使他人同意——他们知道即使种族和各阶层的偏见反对他们,即使人们不情愿相信他们,
他们更须去加以征服。
事实上,没有比逻辑更为民主的了,因为逻辑丝毫不尊重个人,并且甚至能把鹰钩鼻说
成直鼻。(在此顺便对逻辑思想加以说明一下,关于“清洁剂”的知性习惯,欧洲受犹太人
的帮助颇大,尤其是德国人——他们很可叹地一直是一个不讲理的民族,即使在今天也是要
常常“洗头”。无论犹太人的思想影响到哪里,哪里的人便会被教以更精密的分析、更敏锐
的辩论,书写更清晰更精简——亦即,使一个民族能“讲理”一直是他们的习题。)

三四九、再谈学者的源起
仅仅寻求自卫的本能是一种苦恼的表征,或者也是对真实的一种限制。生命的基本天
性,旨在权力的延展,每当我们考虑到这一点,便常常会怀疑自己的自卫本能且加以牺牲。
当一些较为独特的哲学家,如期宾诺莎①在见过所谓自卫本能的生命特质之后,便一直处于
苦恼的状态。我们的现代自然科学和期宾诺莎的理论大有关联(尤其是进化论当中,令人难
以相信的“为生存而挣扎”的片面之见的教条),可能由于多数探究者的出身有很深的关
系,就这一层面而言,他们和一般人无二,他们的祖先也是贫穷卑微,由直接的经验而深切
了解到生活的艰难。 
①斯宾诺沙(spinozal1632-1677),为犹太商之荷兰人,理性主义哲学家,由于
他的生活背景与宗教背景而使他建立一套“保全自己”的哲学。


在整个英国的进化论当中,一种窒息的气氛时刻笼罩着过度拥挤的英国,贫贱之人因穷
困而散发出来的气味处处可闻,但身为一个自然的研究者,他应当从那可卑的人性角落里挣
脱出来:然而,即使看遍各种愚行,我们会发现,在自然中困扰苦恼的状态也并不普及,只
是多余之物罢了。为生存而挣扎仅仅是一种例外,一种为了生活而暂时抑制着意志;这种挣
扎无论大小,在各处都会造成优势,会增加扩张,会形成一种与权力意志一致的力量,而这
正是生存的意志。

三五○、对人类之笃信致敬
与教会相抗比之于反对雕刻师的普通而肤浅的规则更具深奥而冥想的性质;也就是说,
愈是多疑的坏人,由于一直不相信生命的价值,并且也怀疑自身的价值——人类的一般本
能,故而使得其官能的快感和“恻隐之心”也均与他们形成对立。
整个罗马教会乃是奠基于潜存人类天性中的南欧属性的怀疑态度(在北欧常被误解),
而这种怀疑的态度则又是南欧人从东方传承过来的,同时还从那种神秘而古老的亚洲学习到
沉思的精神。另一方面,新教则为一主张简单、文雅、注重表面(这方面北欧人的表现就显
得比南欧人肤浅)之一般略含叛逆性的宗教(指宗教改革运动后,新教之所以兴起所含的本
质——译注),仅管如此,然而却是法国大革命的缘故,才首度将王权完整而庄严地交到
“好人”(绵羊、骡子、鹅、以及各种肤浅的一切)的手中。

三五一、对僧侣的天性致敬
我想哲学家觉得自己与一般人(在今日社会的各阶层)对智慧的看法相差极远:慎重明
辨、朴素宁静、虔诚恭敬以及乡下牧师的平易近人,凡此皆严肃而深思地疑视着生命——这
也许是因为哲学家并没有尝试作和一般人或乡下牧师一样的智慧追求。哲学家大概也是最后
才明白到人们应该了解与他们相距颇远且为思想家所热衷的某些事物,而这些思想家必须经
常生活在最大困难与最大责任的乌云中(因此他们无法看到事物的整个底细,更不必说有什
么公正无私或客观的作为了)。
一般人崇敬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而就其不同的形象去塑造一种“圣者”的理想,他们每
每对这类型的人予以最高的崇拜和赞颂——这些人拥有温柔、严肃、单纯、谦虚等僧侣似的
性格——一般智慧所能给与的崇拜和赞颂其他的人,还有谁能像这些人一样地普受大众的崇
敬?这些人与其阶级相配,地位崇高;由于他们善良而被挑选出来,奉献并牺牲——他们自
身也相信自己为上帝而牺牲——在这些人面前,人们可以不觉有罪地倾吐他的心事,可以消
除他的秘密、顾虑及一些更糟的事情(“和自己沟通的人”能祛除自己的心事,作“告白”
的人则可以忘掉心事)。在此有一不可缺少的,即是,对于污水和净水均需要有精神上的污
垢,并且需要迅速的爱的交感,以及一颗强烈、谦逊和纯洁的心;他们乃牺牲了自己而使自
己能适合这种非公共健康部门的服务,因为身为神职人员便是一种牺牲,并且永远是一种人
类的牺牲。
一般人将这些因信仰而牺牲、沉默、庄严的人视为“智者”,亦就是成为圣贤之人,对
其原来之“不信任”者亦改变成为“可信的”,谁会想要去剥夺人们那种表现与崇敬?不过
为了对另一面亦公平起见,在哲学家眼中,神职人员依旧是被视为“人”而非“圣人”,因
为最重要的,他们本身并不信仰“圣人”,而他们也已在这种信仰与迷信中找到了“人”。
希腊人在创造“哲学家”这个字眼时是十分谦逊的,而让那些最为傲慢的演员套上“智者”
的名词——这种极端傲慢且又自我夸耀的谦逊可说和毕达格拉斯与柏拉图如出一辙。

三五二、为何难以摆脱道德
一个赤身露骨的人通常难以入目——我说的是我们欧洲的男人(当然绝不是指欧洲女
性)。如果一桌原来高高兴兴共餐的人,突然发现到他们被某种妖怪作法而脱去衣袍,我相
信不仅原来的欢乐气氛会立即荡然无存,而且纵然有再好的胃口也会倒尽——似乎我们欧洲
人总能摆脱这种“衣着”的伪装。
然而,“道德之士”的伪装,在道德法则及礼仪规范的表面,以及我们在责任、德行、
公众情绪、荣誉和毫无私利之掩蔽下的行为,难道也不该有支持它的最好理由吗?我并非意
味人性的弱点与卑怯,简言之,即是我们心中那邪恶狂野的兽性,应该加以掩饰;相反的,
我的意思是,我们身为驯服的动物,甚为屈辱可耻而需要道德的掩饰——欧洲人的“内在人
格”很久没有足够的劣根性可以”让自己公然被见”
(因而成为美丽)。
欧洲人以道德来伪装自己,乃是因为他变成一种有病且跛足的动物,有很好的理由被驯
服:因为他几乎是一种畸型、不完整、虚弱和愚蠢的东西……并非是被掠夺之动物的凶残,
而是群居动物的十分平庸、忧虑与倦怠发现道德的伪装是不可缺少的。道德粉饰了欧洲人—
—让我们明白这一点——以更加显著而可辨明、更加重要、“神圣”的伪装——

三五三、宗教的起源
从一方面来说,宗教创始者的真正发明是建立一种特定的生活模式及日常习俗,并使人
们能够接受,沉浸其中而不知倦怠: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给与这种生活模式一种解释,并以
其最高之道德观念来启发人们;因此,它成为人们为之挣扎,在某些情况下甚而置其生命于
不顾的至善之物。
事实上,后者的发明比前者重要:第一、此生活模式往往已经与其他的生活模式杂然并
存,然而却不明白其具体化的价值。一个宗教创始者的创意与输入,通常都以他见到并择取
那生活模式,并为将可被利用的事实首度予以神圣化,以及能如何将它作一个圆满的诠释而
揭露出来。譬如,耶稣(或保罗)发现在罗马帝国统治下之一般人的生活,是一种谦虚、贞
节与消沉的生活;他乃诠释这种生活,并给与最高的意义和价值——因此有勇气鄙视其他各
种生活模式,摩拉维亚教徒①的宁静之狂热、神秘而隐藏的自信日益增加,最后终于准备好
了要去“征服世界”(意指罗马及整个帝国的上层阶级)。 
①摩拉维亚教(Moravian)新教教派之一的教徒,散布于捷克的Moravia地区。


佛陀也同样地发现到人类的同一类型,他发现到那些善良慈蔼的人,事实上是散布在每
一阶级(指印度的种姓制度下的阶级——译注)和社会的各个阶层中——重要的是,这些人
是无害的——由于怠惰、以及怠惰之人,而使他们过着节制的生活,几乎毫无所需,也毫无
所求。他明白这一类型的人,由于其惰性,而不可避免地将会逐渐接受一种可允许其免于再
入轮回受世俗之苦(亦即生、老、病、死等一般生命的过程)的信仰——这种“洞悉”便是
他的天赋聪明。
宗教的创始者能够确实掌握住一般民众的心理,并且深深了解一种特定而平均类型的灵
魂,而后者却始终未能憬悟到他们乃是同一类的人,是宗教创始者使得他们聚在一起。因
此,宗教的创立永远是一种长期认知的仪式。

三五四、“人类的天赋”
当我们开始感知我们要用何种方法才能免除意识时,才会有意识——或更正确地说,便
是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在这种感知之始,我们才以生理学和动物学来讨论它(因此需要
两个世纪的时间来赶上莱布尼兹事先提出的暗示)。因为事实上,我们可以思考、感觉、希
望和追忆,并且在各种类似的感知上均能有同样的“表现”,然而这种种却都不需要有“意
识”。
整个人生就好象在镜中一样,无法看到它自己;事实上,人生中的绝大部分用不着对照
镜子也一样能延续下去——即使我们的思想、感觉和自由意志的生活亦然,虽然这种论调在
年纪较大的哲学家听起来会颇觉痛心。如果意识是不必要的,那么它的目的为何?如果你听
我的回答,这项假设或许也毫无理由;但在我看来,意识的敏锐和力量一直都与一个人(或
动物)的沟通能力成正比,而沟通能力在现实生活中又和沟通之需要成正比——后者比较不
易被了解,如同个人自身主宰着沟通的技巧,并明白其需要同时还必须依赖他人的需要。但
是,在我看来,这似乎与整个种族以及世代之承袭有关,日常的必需品和需要长久以来一直
驱使着人们与其伙伴沟通,并迅速而敏锐地明了彼此,最后终于得到一种剩余的权力和沟通
的技巧。仿佛幸好他早已有所积聚,而现在就等待着一个继承者毫无吝惜地将其挥霍(所谓
的艺术家就是这些继承者,同样的,雄辩家和传道者、作家等亦然;这些人来自一长串继承
的末端,总是“晚生”,而就其字面上的意思来说,他们的本性原本就是个浪费者
(spuanderers)。
假如这个观察是正确的,我便可以进一步地推测,意识大体上是在必须沟通的压力下发
展而成的,自始它就只有在人和人之间(特别是在上下主从的关系之间)才是必要而有用
的,并且只按其实用性的比例发展。适当地说,意识仅不过是人与人之间一种联系的纲,也
只有因为如此,它才会发展至今,隐士以及如野兽般的人便不需要它。事实上,我们的行
为、思想、情感和情绪等,都是在意识的范围之内(至少是一部分),结果便造成一种可怕
而持续的“必须”主宰人类的命运——身为最有危险的动物,他需要帮助和保护,他需要友
伴,他必须能表白他的苦恼,他必须知道如何使别人明白他的意思——为了这些种种,他首
先便需要“意识”,他必须“知道”自己缺乏什么、自己的感觉、自己的想法。
我再重复一次,因为人就象各种生物一样,虽在不断地思考,但却不自知;思想之成为
意识的本身不过是其中最小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最表面的一部分或最坏的一部分——因为
这个思想的意识以语言(亦即沟通的象征)便可表示,经由此,意识的起源也就揭露出来
了。简而言之,说话语言的发展及意识(并非理性本身,而是成为自我意识的理性)的发
展,乃是携手并进的。更进一步地说,人与人之间,不仅只有语言扮演桥梁的工作,而且还
有容貌、压力和姿态等等,我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感觉,我们那足以稳定这些感觉并仿佛要
将其置于我们自身之外的力量,凡此皆依象征之凭藉以及与他人沟通之需要的增加比例而增
加。
发明象征这种工具的人通常也是自我意识较为敏锐的人;人因为是群居的动物,所以才
会意识到自己——他仍然是在意识之中,而且愈来愈深刻,我的意思是说,意识并不适合属
于一个单独生存的环境,而这毋宁是由于其社交与群居的天性。由此我们可以推论,因为关
系着自治和群居的效用,它才得以巧妙地发展;结果,虽然其最佳之意愿乃在使每个人尽量
了解自己,“知道自己”,而我们每个人却都总是会意识到自身的非个人性,亦就是它的
“一般性”;我们一想到它,常认为它好象会被意识的特性所压抑——藉着其中专制自大的
“人类的天赋”——并解释为对于群体的透视。
基本上说来,我们的行为乃是偏于个人、独特而且完全单一的态度(这是毫无疑问
的);然而,一旦我们将其转化为意识,它们就再也不是这副模样了,……就我所知,这是
所谓的现象论和透视论:动物意识的天性,涉及我们所能意识到的世界,只是表面和象征性
之世界的注解——我们所意识到的一切事物皆因此而变为肤浅、贫乏与相当的笨拙;一种普
遍化、一种象征、一种群体的特质,随着意识的进化,总是连结着一种巨大而彻底的曲解、
虚伪、肤浅和普遍。
最后,逐渐在成长中的意识乃是一种危险,任何与最具有意识之欧洲人相处的人甚至还
知道它是一种弊病。我所关心的是,我们可以测知它并非是主观和客观的对照——我将这差
异留给仍然被文法(一般的形而上学)圈套所困扰的认识论学者。它亦不能称为是“事物本
身”与现象的对照,因为我们还不够“明白”如何去判定这种区别。
事实上,我们并没有任何去感知的器官,或者“事实上”,我们所“知道”(或相信、
或想象)的和对人类有用的益处一样多,即使我们所称之“有用”根本上只是一种信仰、一
种想象、或者是一种最致命的愚行,终有一天我们会因而毁灭。

三五五、我们的“知识”概念
我在大街上得到这项解释。我听到有个人说“他认认我”,所以我自问:“人类从知识
当中真正了解了什么?当他们追求“知识”时,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没有比追溯已知之
事更奇怪的事了。而我们这些哲学家藉着知识是否真的能了解更多的东西?所谓已知,是指
我们已经习惯一般的状况,不再对之感到惊异,任何我们所习惯的规则、所有我们置身其中
时会感觉安适之事物——是什么呢?我们求知的需要不就是这已知的需要吗?去发觉任何奇
怪、不寻常、或疑问之事物的意志,难道已经不再使我们感到焦虑不安了吗?难道不可能是
恐惧的直觉责成我们去求知吗?难道那有所领悟的人只是因为他重获安全的感觉才使他愉快
吗?
有个哲学家在追溯世界之“理念”时,想象着“已知”的世界:啊,难道不是为他早已
知道、熟悉这个概念吗?因为他对于“理念”的恐惧少得多——哦,这个领悟者的节制,让
我们不妨来看看他们的原则,以及他们对这个谜或就此而论之世界的解答!当他们再度在事
物之中或事物之间找到什么时,或者在很不幸地为我们所深知的事物之背面(例如乘法表、
我们的逻辑、意志和欲望)有了任何新的发现时,就会立即感到十分地高兴!
因为,“已知之事物乃是可明了的”,对于这点他们都一致同意。即使是那些领悟者之
中最慎重的人,也认为已知之事物至少比未知之事物更易于了解,譬如说,从“内在世界”
以及“已认知的事实”发展到外在是经过一种极有规律的次序的,因为那是我们比较清楚的
世界!错误中的错误!已知之一切是我们所习惯的,而我们所习惯的又是所有事物之中最难
了解的,亦即,领悟到它是一个问题,感知它是奇怪的,遥远的,且在“我们的外部”。
自然科学的十足确实性和心理学以及意识因素之批判(大致上,这一类的学问皆被称之
为非自然科学)相比较之下所得到的结论,乃是根据他们以陌生之事物作为客体的事实而定
的,而这几乎就象是希望将所有不陌生的事物当作客体一样的矛盾与荒谬。



第1页/总共有1 页 每页30贴 本主题有10贴
>>>您的参与是我们的动力,回复是一种美德!
  内 容:
您已经输入了:个字(1-15000个字)
  图 片:
你还没有登录,无法发表新内容
[发贴协议][会员帮助][意见反馈]
戏剧人剧社联盟南洋剧社
Power by:[戏剧社网]版权所有??